第175章 兄弟们,换岗了!死脑子快想啊!我们得守住这片阵地(1 / 2)

天光大亮的时候。

林彦终於带着原本驻守在第三战壕的一百多名战士,抵达了第一战壕。

第一战壕的泥土吸饱了鲜血,在林彦军靴下发出黏腻的呜咽。

他检查面前的沙袋时,半截断指从边缘滚落,像被虫蛀空的苍耳。

晨光穿过硝烟,在战壕里投下蛛网般的光斑,照见他身边,从第三战壕,补进第一战壕的战士们惨白的脸。

林彦此时气喘吁吁。

他看见,第一战壕的东南角,有一处被火炮轰开的缺口。

但那处缺口,被三具叠放的尸体堵住,最上面是个胡子花白的老兵。他的胸口被子弹打穿,他下面的那具尸体,则是脖颈断裂,一颗子弹,洞穿了第二具尸体的脖颈,最下面的那具尸体,半颗头颅被打碎……

三具尸体早已僵硬,结成一座血腥的雕塑。却堵住了战壕的缺口——用我们的血肉铸成新的长城!

战壕拐角处,两个少年兵背靠背坐着。左边那个脑袋歪在战友肩上,天灵盖被弹片削去大半,灰白的脑浆凝在同伴领章上;右边的胸口被子弹打穿,双手却死死抱着那老旧的汉阳造……他们脚下的积水泛着油光,漂着半块泡发的玉米饼。

林彦踩着混着血的泥地,继续往前走……

跟在他身後的士兵,不小心,栽倒在一架打空了子弹的马克沁机枪旁,撞翻了弹药手的遗体。那具尸体,本就被打穿了胸腔和腹腔……倒在地上后,内脏混着鲜血全都流了出来……

他们踩着血泊前进,每一步都溅起细碎的血珠。有具无头尸跪在战壕中央,颈动脉像枯萎的藤蔓垂在胸前,手里攥着张浸透血的黑白照片。

距离那具无头尸体不远的地方,战壕的前方的沙袋上,还横着半截身躯——下半身的身躯,肠子像风乾的腊肠耷拉下来。看他脚上破旧的草鞋,那应该是一名川军,绑腿散开如招魂幡,脚掌钉着三枚弹片。他腰以上的部位不翼而飞,只剩下腰部以下的屁股和一双被子弹得的千疮百孔的腿……

再前面,是一处深坑……坑里积着暗红的血水,一个钢盔浸泡在血水坑里,他的主人,已经不知去向……

林彦此时终於停下脚步。

他看见不远处,几个满身疮痍的士兵,趴在射击孔位上,咬着牙,还在不停射击。

那几个士兵身上的军装,已经被染成黑红色,黑色的是火药,红色的是鲜血……

他们的对面,是莫愁湖西岸,上千支敌人的的枪口。

那群该死的鬼子,仍旧在射击。

但和夜里不一样的是。

湖对岸的枪声,比昨晚小了不少。

密集度还不到,昨晚的三分之一。

林彦猜测,鬼子的指挥官,应该是在发现八辆坦克,被炸得只剩下一辆——发现没法搭建浮桥渡湖之後,准备改变策略……

林彦猜测那群鬼子在简单的修整后,大概率会选择绕过莫愁湖,从莫愁湖两侧进攻,强攻大夏守军的第一道战壕第二道战壕阵地——林彦也将其称为莫愁湖阵地。

鬼子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拿下莫愁湖阵地,否则的话,一旦大夏的援军赶来——大夏援军,可以占据之前挖好的第三道战壕,依靠秦淮河地势。直接伏击鬼子,再加上莫愁湖阵地的大夏守军……可以形成,对敌军两面夹击的攻势。

当然,达成这一点,需要两个条件,第一,鬼子的大军如果绕行莫愁湖的话,莫愁湖阵地的守军,可以坚守阵地,不让鬼子快速占领莫愁湖阵地。

第二,真的会出现援军……会有援军吗?金陵城内的大部分大夏守军,都已经自身难保……

林彦嘴角不自觉的抽动,他苦涩的笑了一下。

之後他揉了揉太阳穴。

对身後的,跟着他从第三战壕转移到第一战壕的战士,声音嘶哑的下达命令。

“所有人,补全第一战壕的射击位。”

“在全体阵亡之前。”

“莫愁湖阵地,绝不能丢!!!”

回应他的是一百多个嘶哑的声音,那些声音,在战壕里炸开,像钝刀刮过生锈的铁皮。

“是!长官!”

一百来个士兵,全部散开,他们开始填补第一战壕的射击位。

第一战壕的很多射击位,都是空的——之前坚守在那里的士兵,已经扛着炸药包,冲向了莫愁湖……

还有一些射击位上,是已经倒下的尸体……

一个颧骨高耸的老兵,掀开机枪位上的尸体时发现,那具遗体保持着托弹链的姿势,指节已经僵硬地卡在供弹口。老兵用刺刀撬开死者的手指,黄铜弹链哗啦一声散落,弹壳上还粘着半截小指。他抹了把脸,把血和泪全糊在了马克沁机枪的枪栓上。

“兄弟,换岗了……“

“放心,我们绝不让小鬼子,跨过秦淮河。”

另一个机枪位上,从第三战壕调来的,国字脸的机枪手,跪在沙袋后,把脸埋进前任射手的肩窝深深吸气。试图把那具,後背被炸得皮开肉绽的尸体,抬起来!

可这时他忽然发现,那具尸体,竟然还带着馀温,像睡着般歪在胸墙上。

那名国字脸的机枪手,身体微微发颤,随後把那名已经死去的同胞的遗体,平放在自己脚下。

“兄弟,你就在旁边看着……看着我杀敌!你们这些战死的英灵,一定保佑我们啊!保佑我们取得胜利,保佑我们这多灾多难的国家,可以苦尽甘来……”

东侧射击孔传来压抑的呜咽。补位的年轻士兵正把战友的遗体往外拖,他一边拖拽遗体,一边呜咽……被他拖拽的遗体,是个满脸稚气的少年,眉心有个焦黑的弹孔,睫毛上结着霜花。

补位的年轻士兵,在拖拽遗体时,手掌不小心陷进尸体肋间的弹伤,温热的腐血突然喷了他满脸。他愣了两秒,钢盔下的眼睛红得像两团炭火。

“狗日的……狗日的……”

其他的步枪位,也传来有节奏的“咔嗒”声。几个老道的士兵正在清理卡壳的老套筒,他们脚下躺着原主人的遗体,三支打空的步枪摆在地上。其中一个瘦削的老兵,突然蹲下身体,掰开一个尸体紧握的左手,那个尸体的掌心里,躺着五发保养鋥亮的子弹……

瘦削的老板,嘿嘿一笑。

把那五枚子弹捡起,装进衣兜里。

“放心吧!兄弟!”

“这五枚子弹,我一发都不会浪费……”

“我会消灭至少五个敌人!”

最西侧的散兵坑里,新补进的,圆脸射手正用绑腿布擦拭枪机。

原主人仰面躺在坑底,胸口整齐排列着五个弹孔,像朵绽开的血梅。

可就在这时,那圆脸射手忽然发现,他脚下的那具尸体突然抽搐了一下——原来是只野鼠从袖管里钻出,叼着半块硬如石头的馍。

林彦此刻也已经趴在一个新的射击位上,右手攥着一支毛瑟步枪,左手则握着黄铜望远镜,不时观察莫愁湖西北岸的情况……只是此时湖面上,有一层薄雾,让他无法真切的看清莫愁湖西岸的状况……

他倒是看清了眼前,狰狞如地狱的莫愁湖——晨风掠过莫愁湖,裹挟着硝烟与血腥,在湖面上掀起细碎的波纹。

天光已大亮,铅灰色的云层被炮火撕开几道裂口,阳光如血水般渗入战场,将一切都镀上一层猩红的釉色。

林彦看见三十米外的湖岸像被巨兽啃噬过的残骸——焦黑的芦苇荡仍在燃烧,浓烟翻滚着升向天空,如同无数扭曲的魂魄。

湖面早已不是水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