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二十七年,六月十六。
盛夏已至,阳光似火。
橘猫慵懒的躲在林茵下,老朱带着草帽,猫着腰在菜园子中,缓缓的浇水。
他浇的很仔细,又很平均,而且是把水都浇在了瓜果菜苗的根部。又在浇水的同时,大手微动,拔出几根杂草。
“皇爷爷...”
一声呼唤,让朱元璋在菜地中抬头。
就见朱允熥笑呵呵的举着一封奏摺走来,“西北十四叔那边,又有喜事了!”
“哦!”
朱元璋的眉毛动动,脸上露出笑容,把手中的水桶交给身後的太监,从菜园中出来,“又打胜仗了?”
“孙儿看来,比打胜仗还值得高兴!”
朱允熥上前,“您看,别失八里哈密部,向十四叔进贡了马匹和布料。吐蕃的必力工瓦国师仁波且仁,亲自赶赴甘州,带领吐蕃僧众,也向十四叔进贡了!”
“呵!”
朱元璋站在菜园子边,脱下布鞋用力的一磕,然後把掉落的泥土用脚扫回菜园子之中,而後又塔拉着一双半旧的布鞋,转身接过公文。
“这事办得好,确实比打胜仗还好!”
朱元璋边看边赞道,“不战而屈人之兵呀!”说着,他又是满脸笑意,“老十四出息了!”
“一开始您让十四叔坐镇甘肃,孙儿心里还有些不托底呢,毕竟十四叔最是腼腆。”
朱允熥伸手,给他祖父倒了凉茶,笑道,“没想到一出京,就连传捷报喜讯!”
“正是因为他性子腼腆,为人老实..”
朱元璋笑着叹口气,“咱才让他出镇边塞。为的,就是历练一下他的性子。”说着,又笑道,“咱们老朱家人,太柔弱了可不好!”
“要孙儿说....也还是皇爷爷您选择的帮手好!”
朱允熥看了下朱元璋的脸色,“有曹国公坐镇肃镇帮衬着,十四叔自然能大展拳脚。”说着,他又拿出一封奏摺来,“这是十四叔称赞曹国公的奏摺。说曹国公此番领兵巡塞,不但恩威并施让西番吐蕃臣服,还用四十万斤茶叶,换来了一万多匹战马。”
“跟咱有啥关系!”
朱元璋端起茶碗咕噜一口,“调二丫头去甘肃,不是你的意思吗?”
“呃...”
朱允熥讪笑一声,“您看着一万多匹战马,如何分配?”
“京师,太原,大宁,甘肃,四地分了!”
朱元璋摆摆手,忽脸色微变,“你十四叔的名下的护军数量,还没补齐?”
“二叔那边....”
朱允熥乾笑几声,无奈道,“拖拖拉拉的总是不肯调人过去。孙儿都催了几次了,二叔那边一直以兵马尚未整顿完毕为理由。”
无形之中,他给他的亲二叔,在他爷爷面前上了点眼药。
“催!”
朱元璋皱眉道,“下旨催他......不争气的东西,跟自己弟弟还要计较!没个当哥哥的样子!”
“皇爷爷,您看!”
朱允熥指着奏摺的最後一行,“十四叔那边还保举了二十三名武官,您看....?”
朱元璋没有说话,而是仔细的把那些名字看了又看,然後皱着沉思了许久。
“这七八个人..”朱允熥又指着一行人名说道,“十四叔想要收到他的护军麾下....”
朱元璋站起身,来回踱步,“西凉铁骑.......”
说着,他站住身形,“既你是十四叔举荐的,那就全允了。”
而後他又沉思片刻,正色道,“传旨给李景隆,甘州的肃王府邸务必在一年之内建好,然後让你十四叔移藩甘州!”
朱允熥的心里忽然有些不痛快,肃王现在暂居平凉,那是鸟不拉屎的地方,就算他将来手中有兵,可那些兵都要靠朝廷养活。可是现在,老爷子却让他移到甘州去?
但他面上并不显露,而是笑道,“甘州六卫尽是肃镇劲旅,张掖之地又是塞上江南富甲一方。您老这份安排,十四叔定然欢喜!”
忽然,朱元璋古怪的看了他一眼。
朱允熥肚子里的话,顿时咽了回去。
“哎!”
看了几眼之後,朱元璋忽然好似没了兴致一般摆手道,“你去吧,咱还要伺候菜园子呢....”
“呃....是,孙儿告退!”
朱允熥转身走了几步,又忽然回身道,“皇爷爷,咱们爷俩好些日子没在一块吃饭了,晚上孙儿请惠妃娘娘做几个好菜,孙儿陪着您喝两口?”
“嗯!”
朱元璋点点头。
待朱允熥走後,朱元璋重新戴上草帽,换了鞋,又钻进菜园子之中。
“这孩子,怎麽变得这麽笨了!”
他一边继续浇水,一边心中暗道,“咱让老十四移藩甘州,是为了给老十四更多的权柄吗?是让他把甘肃抓在咱们朱家手里。”
“这江山,外姓人靠不住!”
“不,他不是笨!”
朱元璋子心中再叹,“他是小心眼...哎!遭娘瘟的,跟谁学的呢?”
~
“殿下,此地为高台卫....”
生於江南深宫之中的肃王朱楧,何曾见过西北的雄厚与辽阔。
一望无垠的蓝天,巍峨幽然的山脉,穿着胡人服饰的商贾,看不到尽头的驼队.....
还有清澈见底的湖水,成片的牛羊...战马!
“不到西北,不知....我大明之大也!”马背上,驻马湖边的朱楧,看着眼前的美景,口中发出感叹。
“古人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边上同样驻马的李景隆笑笑,马鞭指着远处的哨所,低声道,“此地乃是河西锁钥,五郡咽喉之地。自汉开始,就是丝绸之路的必经之路。”
“前宋时汉风不振,此地隶属於西夏国,直至我朝洪武五年,宋国公收复河西,我大明在此重设高台卫,隶属於甘州中卫之下。您看,除了那边的卫城,二十里外还驻扎着一营哨马,皆是百战精兵!”
“既有卫所,为何还要设置哨马营?”朱楧疑惑道。
“您看!”
李景隆指着不远处卫城之中进进出出的商队,“保护商路!”
说着,他带着几分感慨,“咱们肃镇在大明所有边镇之中是最穷的。除了张掖这一带,除了沙子就是沙子。军户百姓辛苦农耕,也不过是能勉强果腹。所以,这条商路,对於肃镇上下九万将士来说,就是命脉!”
“那...”
陡然,朱楧脸色一红,“既然如此,甘州城结馀的税银,您自己留着不行吗?为何还要送给本王....”
“再穷也不能穷了您呀!”
李景隆大笑,“您可是王爷千岁.....”
“不!”
朱楧却摇头道,“我是大明皇子,但亦是大明子民。”说着,他转头对身後的肃王内史吩咐道,“回头把咱们府上的银钱,都拿出来赏赐士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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