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茶这种事他最近练得特别熟,立时跪下,双手高高举起一盏凉茶。
伊墨接过,仰头喝了个干净。
喝完凉茶的伊墨将茶盏递给他,重新往榻上一倒,又是懒洋洋的一句:“行了,滚罢。”
翌日天还未亮,他睡醒过来,躺在被窝里想起这件事,觉得自己吃了亏,明明伊墨说的是“不想磕就不磕”,却又白赚了他三个头。
白赚了也就罢了,他还一脸嫌弃,像是很不稀罕他磕头——他也很不喜欢磕头的呀。
他越想越不开心,爬起身洗漱完,就冲着阿爹屋里去了。
伊墨没有走,阿爹也在屋里,他冲进去认真道:“我以后不给你磕头了。”
阿爹不作声,一旁看着他们。伊墨扬起眉,望了他一会儿,尔后慢吞吞地道:“想得美。”
又说:“以后每年都要磕。”
见他气红了脸,又补了一句:“不磕就活吞了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放开了自己的妖气,一时威压肆意轧来,仿若泰山压顶,又像是恶兽张开了血盆大口。
凶恶,狰狞,急遽的恐怖吓到了他。
于是这年开头的第一天,沈宅在他的嚎啕大哭里醒来。
跪在坟前的沈珏莫名想起这段往事,忍不住笑出了声,尤其是忆起他哭的太悲惨嚎的太大声,把管家爷爷和沈老太爷也招惹来的时候,伊墨黑脸的模样让他愈发笑得前仰后合。
气恼的阿爷指着伊墨的鼻子:“是不是你欺负我孙儿!”
伊墨还没说话,屋里又来了一位阿嬷,是梅林孤屋里的阿奶以前贴身伺候的老人。
阿奶避世不出,沈园里总有绕不开她的事,都是这位阿嬷出面处理。
阿嬷是个瘦小伶仃的妇人,不知名姓,家里仆人婢女都唤她阿嬷。
阿嬷踏进门槛,没有靠近,远远站在门侧,阿爷回头看到她就不跳了,屋子里安安静静。
只有他一个人还在哭,哭声收了些,没那么费嗓子,省下力气来嘤嘤不绝地冲长辈们告状:“他骗我给他磕头,还说不磕头就吞了我。”
屋子里还是安安静静,只有他攥着阿爷袖口的手被推了开来。
阿爷说:“今日初一,家里还有许多事要忙,先走了。”说完带着管家爷爷就溜了。
门口的阿嬷福了福身,也掉头走了。
他始终不知发生了何事,直到年后先生回来给他开了新课,着重讲《礼》。
沈珏想着自己《礼》是学到狗肚子里去了,没听说谁家子孙清明祭祖时敢如此悖逆,怕不是要被打死,一边又头抵着墓碑笑出了泪。
笑伊墨祸从口出,随意一句话,就让他们扯上了断不了父子因果;
笑他吃了闷亏怕是气炸了肺还要憋着,饮了他奉的一盏冷茶;
又笑自己——全沈家都知道伊墨吃了亏,只有他还觉得伊墨占他便宜。
那时他不止觉得伊墨占他便宜,还觉得伊墨得寸进尺,赚了三个头还不够,还恐吓他要赚他一辈子。
他越想越可笑,笑他自己斤斤计较,直到沈清轩去世前,他每年给伊墨磕头,都要别扭一回,“今年不磕,你要不要吞我?”
虽然只是嘴上说说,心里也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