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舍人步子走得慢,以往,两人走几步便错开。
那日不知为何,章舍人却走得飞快,三两步赶上他的步子,坚持和他一路前行。
起先还不觉得。
那条宫道笔直贯穿东西,在宫中也算是最长的几条宫道之一。
前后都寂静,耳边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和呼吸声,清晰地彰显对方存在。
待人如三月暖风、令人生出舒适暖意的章舍人,向来处事圆融。他的冷淡避让,似乎在对方身上毫无影响,该见礼时见礼,该寒暄时寒暄。他看在眼里,冷淡更甚。
但那日章舍人追上来,忽地一反常态,冷若冰霜。
五百步,一千步,一千五百步。
走过无数次的宫道,头一次漫长地看不见尽头。
其实更早之前,差不多五年前了。两人初进东宫不久,彼此还惺惺相惜、互相登门做客的那段日子,她便恶作剧地玩过类似的花样。
并肩而行,故意不搭理他。
第一次遭遇当时,凌凤池起初愕然,几次以目视询问,不得回应。
于是他便沉心定气,安安静静地走这段宫道。直走出两千两百步,眼看宫道尽头就在前方,身侧之人噗嗤一声,乐了。
“凌少傅,世间罕见的端方君子,还真不言不语地走了这么久?你也不问我一声为何。”
五年前第一次被她捉弄当时,他口吻淡然地道,你若想说,自会开口。你不想说,我问亦何用?
身侧之人抿着嘴笑,露出浅浅的梨涡。
一本正经告诉他:“其实也没什么缘由。突然兴起开个玩笑,想试试凌少傅的耐性。——果然宠辱不惊,定力惊人,世间罕见。换个人,半路上早发疯了。”
当时他哑然失笑,对着那俏皮梨涡又骂不出什么,最后只警告一句:“不好笑。别吓别人。”
第二次的宫道之行,两人近乎决裂,却又再次沉默并肩,走过漫长宫道,凌凤池这才深刻地体会到:什么叫做“无边寂静”,什么叫做“难熬”。
两千二百八十步,走到宫道尽头,身侧之人毫不含糊地分道扬镳,把他甩在身后。
凌凤池当日在宫道尽处默立良久。
隔日远远地再见面时,他本又想绕开,脚下不知为何却难动弹。
眼睁睁看那道轻盈如鹤的身影走近身前,仿佛从未有过芥蒂一般,笑吟吟如常打招呼,“凌少傅。”
他站在原地不动,垂眸“唔”了声。
两千余步的静默宫道,令他印象深刻之极……原来竟发生四年了。
“就是四年前的秋天。“章晗玉提起那段不大好过的日子,已经可以谈笑风生,乃至于洒脱地自嘲。
“两千余步宫道走回去,当晚你睡下了?我哭了一场。”
“边哭边发狠,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第二日见面你再绕着我走,我从此也把你当石头。”
第90章
那晚,她在屋里哭,傅母在外头骂。
骂她认贼作父,丢尽了京兆章氏的脸。她说谁想姓章?这腐朽姓氏谁想要谁捡去,和傅母又大吵一场。
那几日烦闷。隔天马匡那阉货给她下请帖,一本正经说风雅盛会,她想着散散心也好,便去了。
“自从家里有了惜罗和惊春……”章晗玉怀念地回忆一阵。
家里不同了。跟前跟后的一对小姐弟,捧来热腾腾的饭食,笑说每日的平淡日常,商量明日早起买什么菜,明晚吃什么,最近有什么好玩的去处,休沐日去哪里游玩闲逛。
她越来越忙,休沐日往往还得处理紧急事务,姐弟俩跟她一起骂对手混球……
“凌相莫怪,他们偶尔骂你,并非有心。总之,日子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