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晗玉抬手指了指马车角落。从章家取来的灰扑扑的包袱还在。
“玩物丧志啊。傅母未听过六艺,疑心我又玩物丧志,编纂谎话骗她。”
交情好的同窗愿把自己家养的马借她学骑射,地方在县城郊外的庄子。相约好第二日早起同去,自备食水即可。
她兴冲冲归家,告知傅母。
傅母当场关了门,取出久不用的藤条打她。
边打边责问,满口谎言,究竟是不肯上进念书,想学那些浪荡儿四处游玩,还是为了骗钱?
那时候十岁,还是十一岁?年纪还小。关门跑不掉,打疼了像个孩子般咧嘴大哭,丢脸得很。
“从前丢脸的事不提了。总之,”她不怎么走心地道:
“君子才学六艺,我又不是君子,不学也罢。”
凌凤池陷入了沉默,显然觉得意外又匪夷所思。
相识多年,面前的人从不是吃亏的性子。从前她在朝堂得罪的人还少了?哪怕当面骂她一句,也会被记在心里,找机会整治回来。
为何却忍受家里傅母打骂,多年之后,依旧把人接在家中供养?
莫说只是个养育的仆妇,哪怕亲生母女,被从小冤打到大,只怕也早离了心。
“你不恨她?”凌凤池问。
章晗玉想起旧事,恨?倒也谈不上。
她其实只说了上半段。故事还有下半段。
“你可知那天傅母怎么停的手?”
凌凤池静听。
章晗玉啼笑皆非,“她关门打我。打到一半,自己力竭昏了。”
藤条打着打着,傅母突然一声不吭地往地上倒,昏死过去动也不动,人险些当场没了气。
她吓得魂都飞了,还以为傅母被她活活气死,急忙开门奔出去大声求救,引得四周邻居都来查看。
有邻人一眼看出问题所在,叹息说“饿出来的毛病“。
当中不乏好心肠的婶子,取来热腾腾半碗米粥灌下去,人悠悠醒转,这才救活了傅母。
有相熟的妇人追问傅母最近几日的吃喝。
难得见到傅母这般勤快的妇人,针线活计绣得又快又好,早晚替人洗衣,中午去富户家里帮厨,从早到晚手脚不停,家里只养一个孩子,怎会落到差点饿死的窘境。
傅母一个字也不答,只轰人走。
众邻人猜测来猜测去,最后还是家里同样有幼童读书的邻家妇人猜出了答案。
“她家小郎送的塾学可不便宜!挑中县里最贵的一家,请的先生学问是极好的,门槛也高,笔墨纸砚样样金贵,隔三差五还会请郡里出名的先生来讲学授课,回回都要给束脩!”
那家妇人向来喜欢攀比,傅母家里比她家更穷,章晗玉的学业在县里都小有名气,她家小儿的学业学得跟狗爬树似的,心里早不服气。
眼见傅母争强好胜,险些饿死自己,那妇人当即言语泛了酸,冷言冷语不止。
“我当时便和她说,那家塾学是大户人家才能送的,我们穷家小户,供不起!心比天高,也得有那本事撑着!”
还记得傅母当时把邻人送走,回家关起门来,捡起地上掉落的藤条,她本能地抬手挡。
傅母却没有再打她,把藤条挂回墙上,只冷冷吐出三个字:“供得起。”
章晗玉回想起不怎么美好的一段往事,心境罕见起了波动,情绪比刚才遇刺时还要不好,抿了下嘴角。
她坐直起身,透过破成布条的窗帘打量车外,正寻找惜罗的身影,额头又被揉了一下。
凌凤池以轻柔的力道按揉她的额头,边揉边问,“疼不疼?”
就刚才敲那一下,不轻不重,玩闹似的,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