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托,看来你们的小船,会沉没地比我想像中更早。
点燃『自由』的星火,还没开始燃烧,就已经要熄灭了。」
歌雅叹了口气,忍不住捏紧自己的眉心,压抑着心头的烦躁讽刺道,
「甚至,差点还要将我的船掀翻。」
她现在唯一后悔的,便是结束《爱与恨》的创作,从自己的房间走出来,抵达这间会议室——
哪怕抄录文稿是经过导师授意。
可通过【侦测思想】的魔法,她抄录时的心情,也仍然会被导师捕捉到。
甚至刚才布鲁托还在与自己讲解什麽『自由』丶什麽『改革』,如果自己接受询问时,思想忽然一抽,跑偏到了其它地方去。
难保不会减去自己在导师心中的印象分。
如果她因此而失去了成为助教的资格,一定会忍不住掐死布鲁托的。
此前大谈『改革』的布鲁托,也忍不住苦笑道:
「我现在自首还来得及麽?」
「你们已经错失这次机会了。」
歌雅说,
「除非是面对贵族,否则导师会捍卫自己的原则。」
布鲁托迟疑道:「『侮辱贵族』的刑罚你还记得麽?」
「没收所有积蓄丶剥夺终身权利,贬为奴隶。再视情况的严重性,施以肉体上的惩罚——鼓动民心,情节严重者,最高将判处死刑。」
「哈,我们帝国的法律可真是严苛。唐奇·温伯格要是回到帝国,恐怕会被直接判处死刑吧?」
但他甚至没能撑到那一天。
歌雅这麽想着,却见到布鲁托已经缓缓站起身来。
他身旁的同僚见到他的举措,忍不住按下他的肩膀,低声叱喝道:
「布鲁托,你要做什麽!?」
「反叛总是会流血的,不是麽?」
布鲁托站起身来,挺起自己的胸膛,
「主动放血,总比血液流干强。」
「等等丶布鲁托——」
「院长!」
布鲁托大喊道,
「是丶是我做的!」
为了培养具备心理素质的间谍,诗人学院设有专门的表演课程。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歌雅很明白,布鲁托与自己一样,都是学院的高材生——
以至于他的声音颤巍,就像是没能按捺心理的防线,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吓破胆子一般,嘶声力竭之中,甚至丢失了几个字音。
这喊声响彻在会议室中,也让连同乌拉桑在内,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了房间的角落。
感受着他们炙热的视线,布鲁托忽然轻声道:
「歌雅,没有人比你更清楚,哪怕是坐在最阴暗的角落,你的光辉也足以让他人无法忽视你的存在。
可是现在,我就站在你的身边——
他们的目光聚焦于我。」
而乌拉桑压抑着自己的怒火,正要指使构装守卫将他带走。
却看到布鲁托的不远处,忽然有一个提夫林站起身来,不解地质问道:
「布鲁托?你是学院培养出的优秀诗人,甚至有资格竞争助教丶成为导师,你为什麽要这麽做?」
乌拉桑见过那个提夫林。
这个该死的休斯顿,前些日子还因为『有牙苏茜』的事件,被他狠狠处罚过——
因而在听到他质问的那一刻,乌拉桑其实还算满意。
虽然生活作风有些问题,但至少这个提夫林做好了成为帝国喉舌的打算。
帝国需要这样的诗人。
也只需要这样的诗人。
这不是自己一个院长能够决定的。
可他转而又觉得不对劲……
他听到过风声,休斯顿最近似乎与布鲁托走地很密切?
当他看到布鲁托正要开口解释的顷刻,乌拉桑终于意识到休斯顿是在做什麽。
于是他大喊道:
「不!闭嘴丶闭嘴!守卫,快将那两个混蛋压下去!」
布鲁托完全没想到休斯顿会这麽做。
只是当他与『同僚』对视时,看到对方坚定的目光时。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从不是一个独行者。
不是他『召集』着诗人,组织了『社团』。
而是自由的火光,本就能吸引那些志同道合的同僚。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撕扯起自己的喉咙。
他要让每一个人都能听到自己的声音:
「因为我幻想着——
幻想着自己的创作,不再充斥迎合贵族的谎言;
幻想能记下真实的故事,在街头里唱响平民的诗篇;
幻想他们对于我的看法,不再有『走狗』丶『奉承』的偏见;
幻想能像日记的诗人一样,用自由的皇冠为历史加冕——」
「咚丶咚!」
构装守卫从他的身后架过他的臂膀,又将他的口鼻死死捂住,要拖行至会议室之外。
他看起来像是受到了惊吓,忍不住扑腾双腿,向四处挣扎。
但歌雅透过他的演技,窥探到了他目光中的挑衅。
就好像在说——
「我比你更耀眼。」
当两个吟游诗人被构装守卫拖走的那一刻,乌拉桑花了整整一个小时的时间,严厉地向剩下的诗人们,训诫着布鲁托的不可取之处。
并严令禁止诗人将今天的事情传播出去。
否则将面临与布鲁托一样的下场。
这其实已经足够了——
谁会跑到大街上,冒着【侮辱贵族罪】的风险,大喊「遗忘石碑复苏了」这种鬼话?
这也是遗忘石碑,至今也没有走漏风声的原因所在。
直至他说得口乾舌燥,气得假发险些落在地上,才不得不下令,打开了诗人们离开会议室的通路。
闹剧以一种歌雅没有想像到的发展结束了。
可当她看向身旁那些目光坚定的『同僚』,看向那些离开时不知在思考什麽的学子。
歌雅意识到,自由的星火并不是『还没燃烧,就已经熄灭』。
而是早在一开始——
在唐奇的日记,展露在每一位诗人眼前的那一刻起。
便已经在他们的心中埋下了一颗微小的火种。
布鲁托是一阵风。
掠过将灭未灭的柴薪。
让荒芜的原野上,升腾起第一缕灰烟。
歌雅有些说不清自己所怀揣的复杂情绪。
只觉得心管像是被什麽堵塞一般,在沉闷中久久无法抽离。
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在思索中抵达了中心花园。
一堵宽阔而硕大的石碑,伫立在花园的正中。
天际的红月还未显露光晕,得以让皎洁的月光挥洒石碑,显露着它的圣洁。
石碑仍旧被构装守卫所看护着。
不过歌雅仍然拥有着走近石碑的资格。
想到今天发生的一切,她忍不住走上前去,触碰着石碑,感受它粗糙的纹路:
「学弟,看看你做的好事——
就算是死去,也没能让导师感觉到安心。
他原本还有些惋惜你的离开,现在恐怕是在埋怨你怎麽死的那麽晚……」
像是在回应她一般,几颗流水般的星光浮现在她的眼底。
她没有将目光刻意落在哪颗星光上,毕竟每篇日记的内容,都已经牢记于心。
可随着目光扫过,她却忽然感到奇怪:
「怎麽多了一颗?」
忽然,她甚至感觉不到自己在呼吸了,
「难道……难道他还没死!?」
那导师恐怕就要气死了!
她连忙将目光落在那颗新星上,一行文字赫然浮现在她的眼底——
【遗失历1000年8月27日,龙金城,多云转晴。
离开『深井』的第一天。
我发现了这座地下城的真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