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我比你更耀眼(5k1w)
「你做的?」
歌雅径自看向布鲁托。
『事业』公之于众,布鲁托也便没什麽好隐瞒的。
他摸索着自己的腰包,从里面取出了一部记事本:
「但我的手稿还在,显然不是因为我而泄露出去的。」
「你就这麽光明正大的展示给我?」
「我们是一条船上的。」布鲁托清楚她也有手稿这件事。
「但不是一条河里的。」受限于座位,歌雅只能让自己的肩膀离他更远一些。
记下日志内容,完全是用以参考研究唐奇的文风。
最多再加上些对冒险生活的向往。
但她可不想被什麽,听起来就像是要翻船的『伟大事业』牵扯到一起——
「你不觉得我们的学院制度需要改革吗?你不觉得吟游诗人编织的应该是真相,而不是谎言吗?」
布鲁托诚心发问,
「那些奉承贵族的烂诗篇你还没有写吐吗?
你正在创作的这篇《爱与恨》,说是剖析着当下泰伦帝国的民生处境丶家庭教条——但你敢写一丁点贵族的错误吗?
你甚至没办法书写他们那些,流落在帝国角落的私生子们,凭什麽说自己在剖析民生?」
歌雅想起自己抽屉中,被封锁的那些诗篇——
「贵族的钱如数奉还,领民的钱三七分帐。」
她很想将那些诗篇甩在布鲁托的脸上,告诉他没资格这麽讽刺自己。
但她做不到。
因为她还想在这个圈禁的『规则』下,好好生活下去:
「这就是你的『伟大事业』?但你不是帝国的统治者,不是贵族,甚至不是能决定学院未来的乌拉桑院长——你又能做些什麽?」
「你很清楚,歌雅。『创作需要自由』——这是那天我们喝酒时你亲自说出口的。而我要告诉你的是,有这个想法的可不止你一个。」
「那天晚上,我只是在顺着你们的心意说下去。」歌雅拒不承认。
「那你干嘛每天晚上都要去遗忘石碑旁边,观察日记的更新情况?」
「我哪有每天?」
「你瞒不过我的。」
布鲁托笃定地勾起嘴角,
「因为我也每天都在。」
歌雅有些无语瞥了布鲁托一眼,紧跟着将目光落在演讲台上,用一千零一句痛骂,斥责这种行为的乌拉桑导师。
在短暂的沉默后,她忽然说:
「但我是既得利益者。我愿意牺牲创作的自由,换取一份稳定丶富足的工作。」
「没错,所以我从来没有找过你。」
歌雅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的身旁,如今已坐满了熟悉的面孔。
不乏当晚喝酒时,痛诉自己的诗篇『因为主角不是贵族』而被毙掉的同级……
她终于明白了过来:
「所以你集结了这麽一批人。你打算做什麽?」
「用自由的星火点燃在每一篇呕心沥血,却永远无法问世的诗歌里——直至燎原在这片思想贫瘠的大地。」
「你这可不是『改革』。你是『反叛』。」
布鲁托认可这一点:
「前者需要你拥有足够的话语权,但我并不具备。
或者说我曾经有可能具备,但是你的存在,阻塞了我向上的通路——
耀眼与否都是对比出来的,但任何人站在你的身边,都只会在你的对比下变得黯淡。」
诗人学院只有一所。
也便没有那麽多的教师职位。
这导致它的上升渠道屈指可数。
歌雅问:「所以你觉得是我的错?」
「不,我曾经怨怼过你。但『按照规则谋求生活』是错吗?我不这麽认为——所以没有对错,我没资格怪你。」
她有些诧异地瞧着布鲁托,打量这个神采奕奕的男人许久,才忽然道:
「你改变的或许不只是外在。」
布鲁托却摇了摇头:「我从来没变过。只是有时……难免在迷茫中寻找不到方向。」
「我不会祝愿你成功的。」
歌雅说,
「反叛总是会流血的。而我还想安稳度过这一生。」
「祝愿毫无意义,我们只要脚踏实地——做好力所能及的每一件事,结果是最不重要的一个。」
「那你还是先祈祷怎麽度过眼前这个难题吧。」
歌雅指了指演讲台上的文稿,
「导师生气起来,从不会对谁留情面。」
她看到布鲁托开始向身旁的『同僚』们四处打听,似乎也是在确认文稿的归属。
可当所有人都向他摇头,展示文稿仍在手中之时,布鲁托的神色也不再像刚才吐露心声时轻松:
「不是社团泄露出去的,那还能会是谁?
苏文?
不丶那小子甚至没有抄录文稿的胆量……」
在他犹疑之际,乌拉桑终于结束了斥责,已然将手中的文稿轰然砸在演讲桌上,几乎是咆哮着吼道:
「所以是谁!?
是谁在抄录的这份文稿,是谁在置我们整个诗人学院的死活于不顾——我劝你现在主动站出来,承认这一切!
看在师生一场的情面上,我可以对你从轻发落。最多将你逐出学院丶永不录用!
可如果你现在不愿意承认,等到被我人赃并获——
到时候,我会以『侮辱贵族』的罪名,将你送上帝国法庭,予以公正的审判!」
「我明白了。」
布鲁托叹了口气,
「没有任何一个人的文稿丢失。只是院长切实知道了这件事,便伪造出一篇抄录的文稿,利用它来压迫我们心理的防线,从而主动认罪。」
当认清这一点后,他和同僚们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到底是想要『反叛』的社团,十足的胆量,让他们无惧院长的威胁:
「大不了之后行动起来,更隐秘一些就好……」
「不。你们不了解导师。虽然他看起来古板丶刻薄,实际上却是一位慈善丶宽容的人。只是刀子嘴,豆腐心,交代什麽事情总是弯弯绕绕……」
歌雅有些担忧地看向布鲁托,
「但导师从不会『射没有靶子的箭矢』。」
布鲁托的心弦再度紧绷起来,他瞧着歌雅的眼神,只觉得对方在瞧着一具即将死去的死囚。
她叹了口气,解释道:
「他只是在给你们一个机会,而不是没办法找到你们。」
布鲁托感到屁股下的座位,像是针扎似的,要鼓动他站起身来。
但宽容的机会,却稍纵即逝。
乌拉桑沉闷道:
「很好,我欣赏每一个有胆量的学生。但是你们的胆量用错了地方。」
他手中搓动着一颗符石,坐在阶梯最高处的歌雅,很快便听到金属碰撞时所发出的「铿锵」声响。
在沉闷的脚步中,六架构装守卫从会议室的入口处走进来,双手持以巨剑,沉默立于向下的阶梯通路,以保证接下来不会有任何一个人,悄然逃离这里。
乌拉桑紧接着冷哼着,戴上一顶正中位置,镶嵌红色宝石的半遮蔽头盔,又取出一枚羊脂玉石,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他什麽也没说,只是静静地走近眼前的一位诗人,将玉石放置在他的手中,忽然问:
「你是否知道遗忘石碑?」
「知道……」那个学生颤颤巍巍地回答道。
手中的玉石没能出现任何变化。
「你是否阅览过石碑上的文字?」
「没丶没有……」
他摇了摇头,却瞧见玉石上的色泽,肉眼可见地晦暗起来。
以至于吓了一跳,连忙向乌拉桑解释:
「我丶我阅览过上面的文字!但丶但就是遗忘石碑重新复苏地那一天,我跟他们一样,看过上面书写的第一篇日记!」
那玉石这才焕发出了乳白的光晕。
乌拉桑并不介意他的隐瞒,只是继续问道:
「你是否抄录过,石碑上的文字?」
「没有丶绝对没有!」
玉石仍然保持光泽。
乌拉桑紧接着将它交给另一个人,以相同的问题询问起来。
这一切都被歌雅尽收眼底。
得益于她的履历丰富,难免与施法者打交道,她认出了那两样物品:
「【诚实之石】。持握它的人说出真话,则会保持光亮,反之则会晦暗。却无法分辨那些模棱两可的话术。
但【心灵感应头盔】,则可以侦测你的思想,通过不断地问题,深入到你的思想深处,看到你由于问题而发散的思维丶画面……
换言之,它可以分辨出那些『模棱两可』的源头,确认你是真的在思考,还是在编织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