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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皇帝暗示心丶理学激斗继续后,京城中大部分的目光都投到了礼部之中。
都想要知道李显穆怎麽办。
王对王丶将对将的战斗中,李显穆把胡英搞了下去,这的确是他厉害,可若是真的让理学和心学全面开战,双拳难敌四手,他不可能是对手!
去年他师兄王艮去了浙江,有李显穆之前打下的基础,这一年以来才算是堪堪控制住浙江局势,心学在浙江生根发芽,据说已经有颇多人投身入他门下。
但即便如此,也远远不够。
很明显,越往下比如说县里面,基本上全都是学理学的,那些宗族都是利用理学的理论建立起来的,心学根本就占不到便宜。
李显穆怎麽能扭转这个局势呢?
很快他们就得知了礼部最新发往诸省学道的文书,而文书的内容让大多数人都是眼中茫然。
「辩论宴?」
最多的声音就是深深的疑惑,「心学根本就不是理学的对手,搞这个难道不是自取其辱,给理学壮声势吗?」
「难道李显穆这是知道现实,将胡英搞下去后,想要低头和理学和解了?」
「其中必然有奇妙之处,绝对不可能是和理学低头,李显穆这个人心志比钢铁还要坚定。」
很多就有人发现礼部又有大动作。
「据说礼部要往各省派出巡查学道专使,审查各省学道系统。」
一石激起千层浪!
当初巡抚制度在大明官场造成了多麽大的反响,如今礼部这件事就在京城官场造成了多大的冲击。
很多人意味深长的说道:「原来这才是后手,辩论宴的确心学没机会,可若是派人下去盯着,那可就不一样了。」
许多人都意识到了,这个所谓的临时差遣巡查学道专使,完全可以将之看作一个微型的巡抚制度。
只不过之前的巡抚是通查一省的所有事务,权力大的离谱,而现在只在学道教育系统之中。
「根本就不用猜,现在礼部左侍郎郑欢掌管礼部事务,再加上礼部右侍郎李显穆,他们两个人签署的政令,可以直接在礼部系统中通行,这些派出去的人,一定都是心学的中坚力量。」
有人疑惑反问道:「可这不是相当于作弊吗?难道他们还能强逼让心学获胜吗?这麽做不是被天下人耻笑和攻讦吗?若是直接告到陛下这里,怕是郑欢和李显穆也吃不了兜着走吧。」
「怎麽就算是作弊呢?又有谁说要强逼了。」户部尚书夏原吉笑道:「你现在非常饿,我手中有一只烧鸡和一块冷馍馍,我现在把烧鸡扔了,你只能吃冷馍馍,这是我逼你吃的吗?
你可以选择不吃,然后直接饿死,可你吃了,这就是你自己的选择。」
「卑职明白了,来自礼部的巡查,相当于考核,一旦不能让礼部的主官满意,那必然就是一个中下,往后五六年都不要想着晋升了,而怎麽能够让礼部的主官满意呢?
那就要下面的揣摩了。」户部郎中恍然大悟,「李显穆让这些人下去,根本就不会给下面安排什麽任务,不会非说要达成什麽样的目的,那样会落人口实。
但却能达成同样的目的。
因为学道官员的晋升,来自礼部的考评几乎是最重要的,若是他们让李显穆不满意,那李显穆只要在礼部一日,他们就难以晋升,甚至在之后的考察中,会因为履职不力而被黜落。」
户部郎中在进入户部前也在曾经在吏部任职,他太清楚这里面的操作空间了。
任何一个人,挑出好来是很容易的,挑错来也是很容易的。
在官员的考评中,有一套固定的话术,翻译成白话大概就是——
对犯了错误的又想保住的人——「惩前毖后,治病救人,我们要给犯错误的同志一个改正的机会。」
对犯了错误不想保住的人——「原则问题是绝不能姑息原谅的。」
对立功后想要提拔的人——「有功不赏难以服人心啊,要立榜样的作用,要体现我们一贯的用人原则,提拔有才干的同志。」
对立功后不想提拔的人——「还是有些不成熟的地方,应该继续磨练一番,贸然放到更高的位置上我觉得是不负责任的。」
对一直都平庸但想提拔的人——「一贯以来没有过错,是个踏实可靠,忠诚能干的同志,这样老成持重的人就该放到更高的位置上,作为压舱石和稳定剂。」
对一直平庸不想提拔的人——「无用的平庸之辈,毫无责任心,汲汲于钻营之术,让这样的走到更高的位置上,是我们的耻辱。」
无论你是有功丶有过,聪明丶平庸丶愚蠢,不可能没有优点,也不可能没有缺点。
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
李显穆和郑欢两位礼部的当家人挥舞着考评的大棒,各省丶府丶县学道这一条线上的官员就不得不服,而他们一服,自然就会去压制那些民间士绅丶士子的声音。
「真是太巧妙了,只是简简单单的一手,竟然就将地方的官员驱驰起来。」户部郎中感慨着,「看来心学要大获全胜了。」
「又错了。」户部尚书夏原吉淡淡道:「你要相信一件事,那就是大明朝从来都不缺乏敢硬顶上级的人。
历来都不缺乏弃官不做的人,有时候士林中的声望,比官位的晋升更重要。
总之,有好戏看了。」
……
礼部。
李显穆站在窗前,望着愈发飘零的深秋之意,好似见到了奔驰于直道上正赶往诸省的礼部诸官吏。
他亦轻声笑道:「有好戏看了。」
而后目光投向皇宫,「舅舅,你会在什麽时候停止这一切呢?」
我很好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