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父子二人(2 / 2)

再看变法失败的反面典型,庆历党人丶新学党人,只在中央层面一致,连州都控制不了,变法是一定失败!

李祺发迹时间太短,他洪武二十四年才开始登堂入室,洪武二十七年才开始卓有声望,身上还背着罪族的名声,凝聚不出政治势力,朱元璋只用他压制江南文人,而没想过真的重用他,他真正开始施展才干,已然是等到永乐年间,但仅仅一年半,只来得及理清大明道统,他就死了。

北人领袖不过空名而已!

他这一生,当真应了三十三宫阙叹歌吟中那句——「我原要昂扬独步天下,奈何却忍辱藏于污泥;我志在叱咤风云,无奈得苦候时机!」

李祺一叹,眉宇间亦有几分不平,「终究是生不逢时!」

他为何要推心学,其目的一则要改换理学之道,二则是要凝聚心学党人,为日后变法改制打下基础。

李显穆明明注定能荣华富贵,可却在政坛中横冲直撞,所为的便是立起事功大旗,吸引同道中人,尤其是那些心中尚有抱负的年轻官员。

心学党人的前程不在现在,而在十年丶二十年后。

这是从李祺时期就开始确定的道路,李显穆丶王艮都是这条道路的传承者。

薪火相传,以李氏血脉为连结,永不忘初心!

至于朱元璋为何推不下去……

他名为皇帝,可他和文官丶武官说是生死仇敌也不为过,满朝上下都是陌生人,孤家寡人从哪里找愿意执行他想法的官员,都在糊弄他罢了。

「诸位所言,我自然知晓,其中缘由,我亦知晓,先父生前,每每扼腕叹息,痛恨硕鼠之辈,我亦看在眼中!

非先父不为,而实不能也!」

兀的响起一道雷声,李显穆的声音却恍若厅堂中雷霆,堂中众人只觉几乎要坐不住了,一字一句,沉然而响彻,「可硕鼠之道,终究阴暗潮湿,只能苟且于黑暗之渊,而不能立于青天白日之下。

过去那些年本官管不到,未来江南如此,本官亦难以管制。

可如今本官奉皇命巡抚江南,且是朝廷征安南的关键之时,正值朝廷时势艰难,社稷板荡之日,若有人要和本官作对,那本官便将这些人的脏肺子丶烂肠子挖出来,让天下人都瞧一瞧丶看一看,在大日之下暴晒一下,看看是不是臭不可闻。」

李显穆这番话说的虽然严厉,可众人却从中听出了别样的意味——「抚台好像并无意改变奏销之事,也不打算追究过去之事。」

这个认识顿时让众人的紧张缓解了几分。

李显穆环视众人,语气缓和了几分,「方才之言,皆本官发自肺腑,钱粮关系军国大事,还需诸位鼎力相助,事后无论如何,诸位的前程都落在本官身上。」

众人精神顿时一振。

李显穆沉声道:「江南士绅多年拖欠早已习惯,必然不会这般轻易就交粮。

诸位皆在此道之中浸淫多年,谁家何处拖欠多少,手中自然皆有名册,永乐七年丶八年的钱粮,必须要十成十的收齐,此番大事,便依靠诸位了!」

众人目光交汇,再无半分迟疑,齐声肃然应道:「谨遵抚台钧命!」

再也没有先前的为难。

李显穆眯了眯眼,目视着众人纷然踏入雨幕之中离开,对众人同声一气应下这件事,他并不意外。

一则他给众人许下了锦绣的前程,免除了些许后顾之忧。

二则他做出了让步,只收永乐七年丶八年的钱粮,这难度自然小了很多,也让他们不至于和江南士绅彻底生死相向。

至于今日之后形成制度,往后都按照十成十收税,那不可能。

江南官吏和士绅之间勾结太深,这种勾结不仅仅是官员,更重要的是吏员。

对于朝廷而言,省丶府州丶县,这三级体制中,最重要的实际上是县一级,因为这是朝廷流官控制的最低行政单位,可一个县里面的流官,只有几人。

朝廷派流官下去,是希望县令能控制县的。

可实际上县令到了当地后,若不和吏员配合,一个不慎就会被吏员坑死,甚至只要拖延推诿,县令连税都收不上来。

而且朱元璋明确规定过,不允许县令下乡。

若和吏员配合,那朝廷用流官控制县的打算就落空了。

两千年帝制,这个问题就没解决过。

真正解决这个问题是近现代后,生产力大发展,政府有足够的财政盈馀,让吏员也变成了流官。

在大明朝,流官县令被吏员控制已经是常态,指望这些县令和吏员支持变法,不吝于登天之途。

「任重而道远啊。」

「纵然只是徵收两年所积欠的粮食,江南的士绅难道就会乖乖上交吗?」

李显穆捧起一杯温热的新茶,踱步至门槛前,凝望着眼前天地间那一片灰蒙蒙丶望不到尽头的连绵雨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