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你当我瞎吗!(6k)(1 / 2)

第189章 你当我瞎吗!(6k)

老者怎麽都想不明白,自己明明是在行善,可怎麽就落了个如此下场?

神龛之外,浓烟似起未起。

乾裂的柴禾带着山头暴晒的燥烈阳气,被灾民们疯狂地堆积在神龛周围。

那男人躲在人群后方,嘴角噙着揶揄至极的笑意,眼中是纯粹到近乎欣赏的恶意。

好啊,如此才好啊。

没有菩萨的通天手段,你凭什麽妄想当菩萨?

曾几何时,他亦是绝代天骄,本可随家中老头子一起遁入大阵,硬熬天地大劫!

何至于像如今这般,落得个折戟沉沙丶转世重修的下场?血脉凋零,天资尽毁,修为全废,一切归零!

甚至于,若非他昔年颇得老头子喜爱,就自己父亲的想法,自己这个『外人』怕是连如今这点东西都留不住。

想想也是,自己有他的血脉,可以给他传种,那当然要上心一二。

但如今.自己说穿了,不过是有他儿子些许记忆的野种罢了!

他不恨自己父亲这般想,换作是他,只会更绝。

他恨的是那个大劫临头还要坏他大业的腐儒!

明明只差最后一座城!只差一场血祭!他的修为便能跨过那道门槛,获得入关熬劫的资格!

可,可,可那畜生居然说什麽哪怕大劫将至,你也不能害人性命!

不仅断送了他屠城血祭的最后生机,更以命换命,将他彻底打落尘埃,连一丝转圜的馀地都未留下!

这至今都是他的恨。

因此,他对这些所谓的「善人」,恨不能啖其肉丶寝其皮!

看着老者用柳条构筑的防线在绝望中徒劳地收缩丶颤抖,他嘴角的笑意越发狰狞,几乎要裂到耳根。

对对对,这些自诩正道的东西就该这样!

就该被他们拼命守护的蝼蚁亲手撕碎!如此才是最「雅致」的风景!

「点火!烧死这吸血的妖怪!」男人充满蛊惑力的声音再次响起!

灾民们亦是彻底癫狂。

「烧死它!」

「让它现原形!」

数支浸了劣质油脂的火把被高高举起,继而在半空之中划过数道狰狞弧线之后。

「唉……」

神龛内,只传来一声苍老而沉重的叹息,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心气。

轰!

烈焰如凶兽瞬间腾起!裹着浓烟的热浪亦是猛扑神龛而去!

神龛内的老者金身剧震,柳条构成的壁垒剧烈波动。

他本就不是什麽了得大神,加之多日以来一直在拼着损耗金身都要寻水。

此刻面对这沾染了凡俗怨毒丶天然压胜水属的凶火,只觉外皮如遭烙铁炙烤,内里却似坠入万丈冰窟。

最后看了一眼外面震怒无比的灾民们后,老者便是摇了摇头的看向了自己的家乡。

思绪飘向昔年。

他记得自己最开始只是一个水性好的渔夫而已。

那麽自己是怎麽被尊为这怡水湖的水神的呢?

啊,想起来了,是因为自己年轻时,救下了两个落水的孩子

湿漉漉的岸上,传来孩子父母带着哭腔丶语无伦次的连声道谢。

那几声「多谢恩公!多谢恩公!」,竟像种子般落进了心田。

自那以后,他便仿佛生了根,默默守在湖边,年复一年,将一个个失足落水丶命悬一线的人,从那幽深的地府捞回人间。

……

如今,烈焰焚身,金身寸裂。

老者枯坐火中,一个念头满含冰冷地悄然浮起,内里外里尽是彻骨的讽刺:

或许打从一开始.

我就不该救人的。

男人嘴角高扬,灾民疯狂欢呼,老者闭目等死。

恰在此刻,一声雷霆喝破一切!

「混帐!!!」

火堆瞬息炸裂,烈焰随之扑灭。

狂暴的气浪裹挟着烟尘碎石,横扫而出!周遭那些前一秒还在欢呼雀跃的灾民,如同狂风中的败叶,被冲得人仰马翻,滚作一地。

个个头晕眼花,耳中嗡嗡作响,两股战战,连爬起的力气都无,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和茫然——发生了什麽?!

待到烟雾散尽,只见一袭猎猎青衫,牢牢的立在神龛之前。

看着这群愚夫,杜鸢勃然大怒,一挥衣袖。

「愚不可及,该罚!」

地上那些哀嚎呻吟的灾民,顿时如同滚地葫芦般,被狠狠掀飞出去数丈之远!惨叫声丶惊呼声丶身体砸地的闷响,瞬间取代了之前的狂热喧嚣,场面一片狼藉!

看着这遍地狼藉,还有那青衫客。

扶了一下头颈的男人,嘴角轻轻一扯,旋即便是默默转身,欲要逃走。

可才迈开一步,便是心头一颤的听见一声森然质问:

「你莫非还以为跑得了?!」

男人顷刻之间就被冷汗打湿衣襟。

他可从没想过会在这种鬼地方遇见这位啊!

浑身僵硬的转过头后,便觉一股巨力传来,下一刻,刚刚还在百步之外的神龛众人,瞬间出现在他身前。

而他本人亦是被那股巨力狼狈带倒。

噗通两声先后响起。

众多还在地上哀嚎不停的灾民,瞬间又是吓的惊呼连连。

因为他们看见那男人居然头身分离!

「杀人了,杀人了啊!」

他们逃难以来,见惯了死人,可这般惊悚至极的死法真的全然未见!

然而,不等惊呼声蔓延,看清了下一幕的灾民们,便如同被扼住咽喉的鸭子一般,将一切声响死死堵在了喉头,继而只能嘶荷不停——

只见那男人摸索着捡起自己的头颅,继而抱在怀中站了起来不说,竟.竟还将其原模原样地安了回去!

「晚辈仇千恨,见过大真人!」

男人一丝不苟的朝着杜鸢拱手行礼。

看着眼前这个东西,杜鸢厉声斥道:

「你看看你都干了什麽!」

岂料此话一出,男人却是嗤笑道:

「大真人可莫要悉数怪罪于我之头上,晚辈说到底,不过是多说了几句,真要论起来,可是这群愚夫自作孽!」

「毕竟怀疑救命恩人的是他们,搬柴起火的也是他们,要打碎那野神金身神龛的还是他们!晚辈有错,但他们可比晚辈严重的多!」

「毕竟恩将仇报,有眼无珠之辈,晚辈如何能比?」

此话一出,在看着那熟悉的脸庞,灾民们那里还反应不过来?

「你,你是昨晚上的人?你骗了我们?!」他们惊恐万状,声音都变了调。

男人听的十分好笑,继而指着他们道:

「大真人要杀要剐,晚辈绝无二话,只是这群不知恩仇的畜生,大真人难道要放过不成?」

灾民们瞬间如坠冰窟,心如死灰。

完了!这下全完了!

杜鸢却是勃然骂道:

「你当我看不明白是你在倒果为因,祸乱人心吗!!!」

灾民让人愚而生厌,可真要论起来,难道不是你这倒果为因,祸乱人心的孽障最不可恕?

男人的脸色当即一窒,而杜鸢则是看向了那群依旧瘫软在地丶惶惑不安的灾民。

环视一周,杜鸢眼中痛心疾首之色更浓,继而厉声诘问道:

「尔等愚夫!睁开你们的眼睛好好看看!大旱千里之下,是谁不惜损耗金身本源也要为你们寻来活命之水?又是谁,藏身暗处,巧舌挑拨,诱你们自毁生路?!」

灾民们被说的仓惶低头,全然不敢去看杜鸢还有被杜鸢护在身后的神龛。

既是怕,也是羞。

杜鸢怒火未熄,字字诛心:

「若他真是害人的妖怪,他又何须施水?看着你们活活渴死岂不省事?还有你们忘恩负义要砸其庙焚其身之时,他又为何只捆不伤?!」

「还不是到了这般地步,他都心心念念着不能伤了你们这群忘恩负义的东西!」

杜鸢是赶在他们开始焚烧神龛时来的,虽然没看过之前的一切,但从灾民们群情激愤时喊出的话头,基本就猜出了全部。

杜鸢踏前一步,手指几乎要点到那些瑟缩的灾民鼻尖:

「你们口口声声污他在吸食你们的血肉!那便四下看看!喝了他这『妖怪』赐的水后,你们之中——谁死了?!谁病了?!若非靠着这点甘霖续命,你们谁能苟活至今?!你们又有谁有力气去搬弄这该死的柴火!」

「说啊!!!」

被杜鸢当头喝骂一通之后,终是有人忍不住哭喊道:

「仙长恕罪!小老儿糊涂!小老儿糊涂啊!是俺们.是俺们被鬼话迷了眼啊!」

这声哭嚎好似决堤,瞬间冲垮灾民心防。呜咽丶忏悔丶磕头声连成一片,方才气势汹汹喊着「除妖」的人群,只馀下满地狼藉的绝望悔恨。

他们不停的朝着杜鸢和神龛磕头跪拜,全然不敢再看那已然乌黑的神龛一眼。

杜鸢简直怒不可遏,如此世道,本就是好人难做的光景。

可你们居然是非不分的让亲者痛,仇者快!

果真是世间诸般恶,唯有愚最极!

一声冷哼之后,杜鸢挥手喝斥道:

「你们就自己在这儿好好想想吧!」

说罢,杜鸢终是将目光放回了男人身上。

名为仇千恨的男人嘴角抽搐了几下,随即竟坦然挺直了腰背。

「既然撞在大真人您手里,晚辈自是无话可说!」

邪不压正嘛,既然自己这个邪魔遇到了真正的正道,那被诛杀了,就怪不得谁。

要怪,就怪自己本事不够,没有那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能耐。

故而,他直接托住自己的脖颈将之伸了出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