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炸掉那座炼人炉;跨过这座山,谁都不能阻拦我们向前(1 / 2)

林彦此时,从碉楼顶一跃而下,靴底砸在冻土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顾不上震得发麻的双腿,举起那支沾满血污的三八式步枪,再次嘶喊!

“还等什麽?同志们!冲啊!越过西坡的那座炼人炉,大家伙儿就能重获自由!冲啊!”

林彦喊完这句话后,便毫不犹豫的提着枪,向着山下奔跑。

而他的那最後两声嘶喊,如同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炸开锅灶。

山顶上那些刚刚分到武器的矿工们都赤红着眼睛,踉跄却坚定地跟上了林彦的脚步。

他们有的笨拙地端着步枪,有的攥着几枚手榴弹……更多的没分发到武器的矿工,眼神中也散发着破釜沉舟的疯狂,举着铁镐丶钢釺,腰间还揣着两块煤块,跟在队伍的後方。

他们终於,要跨出这片地狱。

人群像解冻的黑色洪流,沿着山坡倾泻而下,与山下望不到尽头的人潮汇合。

拿到武器的矿工们,在耿长生和戴刚的组织安排下,迅速穿插到队伍的前丶中丶后三个位置。队伍开始蠕动,变成一条巨大的丶沉默而悲壮的黑色长龙,在风雪弥漫的暗夜里,向着西坡的方向艰难挺进。

冲在最前方的林彦,情不自禁的回头眺望了一下,竟然一瞬间,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在百年後出生的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队伍——近万人的队伍,绝大多数人,都是衣衫褴褛,许多人赤着脚,冻得乌紫的双脚踩在冰冷的煤渣和积雪上,一步一个模糊的血印。

男人们佝偻着背,为数不多的女人们,则紧紧抱着瑟瑟发抖的孩子,还有一些被鬼子抓来的老人们被搀扶着,眼神浑浊却执拗地望着前方。

没有欢呼,没有口号,只有沉重的脚步声丶压抑的喘息和伤䭾偶尔忍不住的呻吟,混合着风雪的呼啸,构成一幅无声却惊心动魄的油画。

他们像一群从地狱边缘爬出的幽灵,拖着残破的躯壳,却怀抱着最微末也是最炽烈的希望向前——他们的愿望是什麽呢?只是活下去,像个人一样活下去!

林彦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悸动的心脏!

提着枪,像一支摇摇晃晃的芦苇一般,坚定的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刺骨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他的脸颊。

但他也毫不在意。

他只是极力向前望……视线穿透重重雪幕,西坡的轮廓渐渐清晰。

他看见了那根,在夜幕下,充满压迫感的烟囱。

它突兀地丶沉默地矗立在昏暗的天际线下,像一根巨大的丶指向苍穹的黑色手指,带着某种不祥的审判意味。砖石砌成的筒身被经年累月的煤烟和某些无法言说的附着物染成一种沉黯的丶彷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墨黑。即使在这样风雪交加的暗夜里,它那巨大的丶压迫性的体积依然令人窒息,彷佛一个亘古便存在的丶以血肉为食的巨人残骸,冰冷地俯瞰着脚下这片饱受蹂躏的土地。

越是靠近,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便越发浓烈地扑面而来。那不仅仅是焚烧产生的普通焦糊味,更混杂着一种蛋白质烧焦后特有的丶甜腻中带着腐朽的恶臭,隐隐约约,却又无孔不入,粘附在鼻腔深处,缠绕在喉咙口,令人肠胃翻江倒海,头皮阵阵发麻。

这是死亡被工业化丶日常化后留下的冰冷馀烬,是成千上万冤魂被强行抹去存在後,残留在这人世间的丶最後一点令人作呕的印记。

跟在林彦身边的耿长生,同样眺望着那根烟囱,他的侧脸在雪光映照下僵硬得像一块岩石。他的声音嘶哑,几乎被风吹散,却又清晰地钻进林彦的耳朵!

“这味儿……是烧人油的味儿……捂都捂不住。哪怕冻掉下巴的三九天,也散不尽。今儿个白天……这鬼炉子还没歇火呢……矿上,有几个实在爬不起来丶只剩一口气的老乡……被矿警抓起来,扔进去了……”

耿长生的声音里没有波澜,只有一种被极度痛苦碾压过後丶近乎麻木的死寂。

林彦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猛地窜起,攥着枪托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关节发白,指甲深深掐进冻僵的皮肉里,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有胸腔里那股灼烧般的愤怒和悲凉。

他下意识地再次回头。

庞大的队伍正沉默地前行,但越靠近西坡,那股无形的恐惧和压抑就越发明显。他看到队伍中段,一个搀扶着老母亲的中年汉子脚步猛地一滞,鼻子抽动了两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腿肚子不受控制地打着颤,几乎要软倒在地。

他身边一个抱着婴儿的妇女,猛地用手捂住口鼻,乾呕起来,眼里充满了惊恐的泪水。

还有一个老迈的矿工,直接跌倒在地上,嚎啕大哭,旁边的人拉他他也不起来……只是一味地哭嚎。

“儿啊!我的儿啊!我的儿就是死在那炉子里,他被矿警抓走的时候,明明还没咽气!天杀的小鬼子啊!你们索命,就索我的命,为什麽索我儿子的命……”

……

林彦觉得鼻头有些发酸。

但他没时间在这里感慨。

不能停!绝不能停在这里!

必须继续前进。

林彦猛地吸了一口那混合着血腥丶硝烟和尸臭的冰冷空气,用尽全身力气,声音撕裂般大吼,试图压过那无处不在的死亡气息!

“乡亲们!别怕!别回头!往前走!越过那烟囱!咱们就能活!外面就是生路!抗联的同志和上万弟兄就在外面接应咱们!挺住!跟着我冲过……”

可他的“去”字还未出口!

砰!!!

一声尖锐的枪响骤然从西坡山腰炸开!

几乎是同时,林彦感到左臂像是被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了一下,巨大的冲击力带得他猛地一个趔趄!温热的液体瞬间喷溅出来,洒在冰冷的雪地上,点点殷红。

旁边的耿长生反应极快,立刻咆哮出声!

“小心!”

同时他一把将林彦扑倒在旁边一个积着雪的煤堆後面!

噗噗噗噗!!!

紧接着,爆豆般的枪声如同疾风骤雨般从西坡山上倾泻而下!无数条火蛇在昏暗的山腰闪烁丶跳跃,那是鬼子步枪和轻机枪喷吐的致命火焰!

子弹尖啸着,如同冰雹般砸进正在行进的丶密集的人群!

“呃啊!”

“娘!!”

“俊生,孩子他爹!”

……

凄厉的惨叫丶绝望的哭嚎丶痛苦的呻吟瞬间取代了之前的沉默,如同地狱的闸门被猛然打开!

冲在最前面的矿工如同被割倒的麦子,成片成片地倒下。鲜血从撕裂的躯体里疯狂涌出,泼洒在洁白的雪地丶乌黑的煤渣上,迅速凝固成一片片惊心动魄的丶暗红色的冰坨。

一个年轻矿工手里的斧头脱手飞出,他捂着被子弹打烂的腹部,踉跄几步,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缓缓跪倒,最终扑倒在地,身体痛苦地蜷缩成一团。

一个老人被流弹击中额头,哼都没哼一声就向後仰倒,浑浊的眼睛依旧望着灰暗的天空。

抱着孩子的母亲惊恐地试图用身体遮挡,下一秒,子弹同时穿透了母子两人……

混乱!彻底的混乱!人群像炸开的蚂蚁窝,惊恐万状地四散奔逃,寻找任何可以藏身的角落……煤堆後面丶废矿车底下丶低洼的土坑……但鬼子的火力太猛太密集,不断有人被击中,倒在奔逃的路上。

林彦抬起头,这才看见,西坡的山上。

伴随着枪械冒出的火光,他看见一群土黄色的身影,在那里若隐若现……

同时,他隐约听见了,从西坡山上,飘下来的,邪倭台语的咒骂声!

“八嘎!これらの豚め!よくも反乱を起こすな!(混蛋!这些猪猡!竟然敢造反!)”

“皆杀しにしろ!一人も残すな!(杀光他们!一个不留!)”

“速く!早く撃て!逃がすな!(快!快开枪!别让他们跑了!)”

“抵抗するな!さもなくば皆杀しだ!(放弃抵抗!否则格杀勿论!)”

“地狱へ落ちろ丶この下等民族め!(下地狱去吧,你们这群劣等民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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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