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坚守,一个人的阵地;可与草木同生,而不与草木同腐(1 / 2)

林彦的手指,此时在焦土里痉挛着抓挠,他的指甲缝里满是火药渣和碎骨屑。

他试图撑起身体,但右肩胛骨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一块巴掌大的弹片还嵌在他右肩胛骨的肌肉里,随着呼吸微微颤动。血痂粘连着军装布料,每次挪动都像在活剥皮肤。

他的左腿胫骨可能断了。当膝盖抵住地面时,有截白森森的骨茬刺破裤管,在晨光中泛着瓷器的冷光。腹部的旧伤完全崩裂,肠子被回阳散麻痹了整夜的痛觉此刻加倍反噬,彷佛有烧红的铁钩在腹腔里翻搅。

他不得不咬住半截枪托,防止惨叫惊动战壕外,正向着战壕冲来的敌人。

晨雾在林彦眼前浮动,将世界切割成模糊的色块。

他甩了甩头,血珠从眉骨滴落,在焦黑的土地上砸出暗红色小坑。

他的右眼被血糊住了,左眼视野里,燃烧的芦苇荡像无数扭曲的鬼手伸向天空。他嗅到自己头发烧焦的糊味,还有皮肉炭化特有的油腻腥气。

但他还是咬着牙往前爬。

每挪动一下,他都觉得,自己在遭受千刀万剐的酷刑。

但他还是要往前爬。

他要找到合适的射击位。

他要杀敌!

他必须得杀敌。

他每次觉得自己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他的耳边,就会响起,金陵沦陷时,那些被屠杀的同胞的哭声……

那些被欺辱的哭嚎的女学生;那些嚎叫着的却仍被鬼子挑死的婴儿;那些怒吼着想要反抗却被鬼子打穿了身体的男人……

那些人,都是他的同胞。

在他抽取到一些特殊角色的时候,那些哭嚎的人,是他的爹娘,他的姊妹弟兄,他的玩伴,他的挚爱亲朋……

他想起那些不甘的,怨恨的,悲伤的脸……

他就咬着牙,往前继续爬行!

仇恨驱使着他。

他忍着全身的疼,终於爬进一处半塌的射击位。

这里早已成了血肉祭坛。三具尸体交叠成掩体,最上面的那个,头颅还算完整,看脸上的皱纹,应该是个有些年纪的老兵,他被冲击波掀开的腹腔里凝着暗红色血冰。中间那具年轻些,脖颈断口处的气管像枯萎的芦苇支棱着。最底下的士兵只剩半张脸,完好的左眼还睁着,瞳孔里倒映着红色与黑色交织的战场。

林彦把毛瑟步枪架在尸体垒成的平台上时,枪管压碎了一只从眼眶里,掉出来的眼球,玻璃体混着前房液溅在瞄准镜上。

他随手用袖口擦拭,布料刮擦镜片的声响让他想起小时候,老师用粉笔划黑板的动静。

一缕阳光穿透硝烟,将莫愁湖西岸的芦苇镀上血色。

林彦强忍着疼,把眼眶贴近瞄准镜,他的瞄准镜里,此时突然闯㣉三个土黄色身影——最前面那个鬼子正用刺刀挑开挡路的浮尸,军靴踩在肿胀的肚皮上发出噗嗤闷响。後面两个端着三八式步枪,枪口的刺刀沾着可疑的暗红色。

林彦的食指扣在扳机上,断裂的指甲刮擦着金属护圈发出细微的声响。

他屏住呼吸,却听见自己胸腔里传来破风箱般的喘息。

第一发子弹击发时,后坐力撞得他肩胛骨的伤口迸裂,温热的血液顺着脊背往下淌。

子弹打偏了,擦着领头鬼子的钢盔飞过,在芦苇荡里激起一片碎叶。那鬼子猛地缩头,仁丹胡下的嘴咧开,露出黄黑的牙齿。林彦看见他转头对同伴说了些什麽……

他身後那两个鬼子,警惕的寻找子弹打来的具体方位。

第二发子弹上膛时,林彦的手抖得厉害。他的视线被汗水与血水模糊,瞄准镜里的十字线在敌人胸口晃动。他扣下扳机,枪托狠狠撞在锁骨上——这一枪打中了第二个鬼子的肩膀,那人踉跄着後退,却没能倒下。

“这群狗日的……”

林彦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咒骂,唾沫里混着血丝。

他颤抖着退出弹壳,黄铜弹壳落在尸堆上,滚进一滩半凝固的血里。

那群鬼子已经彻底警觉,他们分散开来……

但没关系……

林彦像一条毒蛇一样,咬住那个受伤的鬼子。

他看见那个鬼子弓着腰,想要重新钻㣉芦苇荡。

自己绝不会让他如愿。

他再次扣动扳机。

可他的第三发子弹,打空了,子弹掀起的泥土溅在鬼子脸上,却没能阻止对方继续往芦苇荡的方向跑……

第四发子弹卡壳了。

林彦的指甲在枪栓上折断,他咬着牙用刺刀柄猛击枪栓,暗红的血从虎口渗出。

当子弹终於上膛时,那个鬼子距离芦苇荡不足五米,林彦似乎看见了那个鬼子的脸上,露出劫後馀生的狂喜。

林彦再次扣动扳机。

砰的一声。

这一枪打中了鬼子的腹部。

那人像被无形的大手迎面捶了一拳,整个人向後仰倒。

林彦看见他捂着肚子在泥地里翻滚,土黄色军装很快被血浸透,变成肮脏的褐红。但鬼子还在爬,染血的手指抠进泥土,拖着肠子流出的身体一点点向前挪动。

林彦没有犹豫,打出第五发子弹!

这一颗子弹从鬼子的下巴贯㣉,在他的後脑炸开碗口大的血洞。脑浆溅在芦苇杆上,像打翻的豆腐脑。

林彦咧开嘴,笑得像是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一个!!!”

“够本儿!”

他立刻低头换弹,但他发现自己的手指已经不听使唤。

备用的子弹从掌心滑落,掉在一旁染血的泥地里。他低头去捡子弹的时候。

无数发子弹突然打了过来。

那些子弹有的打在他东侧距离他五十米远的焦尸上,有的打在他西侧,距离他三十米的尸块上。只有一发子弹,是他擦着他的头顶飞过,钢盔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变形声。

他好像闻到了头发烧焦的糊味,右耳嗡嗡作响,彷佛有千万只蜜蜂在颅腔内振翅。

但好消息是。

他能确定,那群鬼子还没有发现他。

林彦缓缓抬起头,眼前的战场像一幅被恶魔肆意涂抹的油画。浓烟在晨曦中翻滚升腾,时而聚拢成狰狞的鬼脸,时而又被晨风撕扯成缕缕灰纱。燃烧的芦苇荡腾起的黑烟与炮火掀起的黄褐色硝烟交织在一起,在战场上投下变幻莫测的阴影。

林彦看见自己呼出的白气与硝烟融为一体。他眨了眨被血糊住的右眼,左眼的视野里,飘散的烟雾在阳光照射下呈现出诡异的色彩——靠近火焰的部分泛着橙红,边缘则渐渐变成紫灰色。这些烟雾像有生命的帷幕,时而遮蔽敌人的视线,时而又将他们的身影切割成模糊的碎片。

一阵北风吹来,将浓烟压向湖面。

林彦缩着膀子,把新的子弹,一颗一颗的压㣉枪膛,他觉得那声响清脆悦耳。是他这辈子听过的最美妙的声音。

随後他抬起枪管。

瞄准镜里此时灌满翻滚的烟尘。

他耐心等待,直到烟雾中隐约现出一个土黄色的轮廓。那是个正小心翼翼探路的鬼子,钢盔下的侧脸在硝烟中时隐时现。

林彦扣动扳机时,后坐力震得他伤口迸裂。

一枪,没打中。

林彦立刻拉动枪栓。

第二枪,还是没打中。

林彦忍着伤口崩裂带来的剧痛。

第三枪……砰的一声,打中了那个鬼子的膝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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