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忻想了想:「识时务者为俊杰。」
裴液轻叹一声:「你别管这个事了。」
崔照夜转过头:「裴少侠你别灰心……虽然这次我只说了两句话,但下次我一定据理力争!你是永远自由的鸟儿,决不能被权势玷污!」
「不是……」裴液抿了抿唇,看着她,「我的意思是,这件事情崔姑娘你别多管了。」
「……」
崔照夜茫然地看着裴液,裴液沉默地看着她。
「你已经——」少女失声瞪圆了眼睛。
三个人都沉默,她麻木道:「神京太肮脏了。」
……
仕女没有跟上来,李西洲不讲话,明绮天也一直安静。
只有两道踏在楼梯上的脚步,李西洲一手挑着小灯,带着身旁的白衣走了很久,直到登上了这座朱楼的顶层。
夜风飘舞,白鹤在旁边的檐上琢羽。
因为高而安静,下面的人变成小小的一条。
「明剑主,确实久仰。」李西洲轻声道,「真是神人风姿。」
「殿下也生得很美。」
李西洲忍不住好奇一笑:「剑主也知道自己生得很美吗?」
「知人美丑,人之本能,我自然亦有。」
「我以为剑主眼里没有这些俗事。」
「绮天并不瞧不起什麽。」
李西洲瞧着她,半晌微笑:「那剑主觉得,我和剑主谁生得美些。」
明绮天微怔,瞧了瞧她:「殿下生得美。」
李西洲好像很开心,笑道:「只是一个『美』字不足以形容剑主罢了。」
「《姑射》会令一个人看起来更像神仙些。」
李西洲望着她,这女子确实像个暂落凡间的神仙,而且李西洲怀疑即便没有《姑射》也是一样。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她,两人独处时,确实更被这风姿夺慑。
她几乎一下就理解了裴液那提起女子时没出息的样子。
「剑主,」李西洲转过目光,望向楼下,「再过二十年,也许你是云琅之君,我是大唐之君呢。」
「也许。」
「剑主想做什麽?」李西洲忽然道。
「嗯?」
「也许冒昧,和人初见,我喜欢问人家理想。」李西洲看着女子,「我猜一个——追求剑道之至高?话本里会这麽写。」
明绮天微怔,点点头:「那确是三十岁前的目标。」
「……三十岁后呢?」李西洲道,「云琅已是天下第一剑门了。」
明绮天顿了一会儿:「我并不太清楚,一直以来,我只是练剑罢了。直到十天前在终南山上,裴液才给了我一个理想。」
李西洲怔然转头:「裴液……给了你一个理想?」
「嗯。我从他那里取得了杀死太一仙君的理想。」
「……」李西洲静了一会儿,「我实在没料到,剑主这样『明镜冰鉴』之人,会过了二十岁,将登天楼了,却不知晓做什麽。」
「圣人云三十而立,二十岁找到志向也许并不算晚。」
李西洲点头:「并不算晚。」
「那麽,」她面上没有表情,淡声道,「你要和他一同去诛杀仙君吗?」
明绮天转过头,看着她:「殿下,裴液原本就是这个理想。」
「……」
「殿下也许想听听裴液的事?」
「你讲。」
「裴液心里没有着落。即便在神京取得再多功名,交了再多朋友,也是一样。」明绮天道,「他是为了杀死雍北,杀死太一真龙仙君而活。虽然和照夜她们友善,和殿下亲密,他心里深处,也依然不觉得世上有属于自己的地方。」
「……」
「所以在终南山上,我和裴液约定,等杀了太一真龙仙君,就一起相伴度日,钓鱼练剑。」明绮天望着高天,「这样,我们心里就都有了份着落。」
李西洲沉默一会儿:「剑主真是『明镜冰鉴』,他心里最深处的一切都映得出来。那,剑主观我呢?」
李西洲抬起一双淡色瑰美的眸子,清清冷冷地望着女子。
明绮天这时才真实感受到了她的敌意,安静地看了一会儿这双眼睛:「殿下兼有坚韧之志与惶恐之心,心里孤怯动荡,因而将裴液看得很重。」
「……」李西洲抿了抿唇,淡声道,「那我就不会让他和你居住半月。」
明绮天安静看着她:「嗯。殿下骄傲,自信,胸怀大志,不在乎这些细枝末节,我想,即便裴液真和其他女子有染,殿下也并不大在乎。」
「男女情事,庸人自扰。」李西洲道,「李缥青是少陇的旧情人,我倒最愿意和她嬉笑打闹。」
「嗯。殿下不怕缥青和裴液旧情复燃,只是怕自己真和缥青反目成仇。」
「……」李西洲嘴唇一抿。
「殿下也怕我,不敢不允他见我。」
「……」
「也许殿下反倒希望裴液是个好色浪荡之徒,那样殿下可以为他寻来许多女子。」明绮天道,「可他重情重义,殿下心里因而害怕。」
「……」
明绮天平和道:「殿下知道即便他多情勾连,也绝不会背叛殿下,殿下骄傲于彼此之间寄托生死的深邃情谊,自信于那早已超出男女之情……但仇恨会导致决裂,如果决裂,他真的会离开。」
「因为殿下只有裴液。」明绮天轻声道。
「别说了。」
明绮天安静。
李西洲动了动嘴唇,偏头轻声:「这番话别跟别人说。裴液也一样。」
「嗯。」
楼上夜风安静。
「你说得是。他很纠结在乎那些,我倒不在乎,只是喜欢看他纠结的样子。」李西洲伏在栏上,低头摸着指甲,低声道,「所以我敌视你……害怕你。你刚刚说你们一起诛杀仙君,我心里一下空了一块。」
「我并不是故意。」
「我知道。」
静了一会儿,李西洲深深吸口气,望着夜空:「剑主说得对,孤怯惶恐之心,是我自小的伤口,我全牵在他身上了……剑主有何教我吗?」
「什麽?」
「愈合。」
「有些形状还是伤口,有些伤口已成了形状。」明绮天道,「伤口可以愈合,一个人的形状却无法改变。」
李西洲垂眸:「与我想的一样。」
「但殿下有坚韧不拔之志,那又比裴液重要。」明绮天轻声道,「即便已如此依恋,殿下依然不是为裴液而活,绮天很钦佩。」
李西洲笑了,她低下头。
过了一会儿,小声道:「剑主,能稍微唐突吗?」
「嗯?」
李西洲将头轻轻倚在了女子的肩膀上。
「明绮天,我喜欢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