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脉弟子所修之术剑不同,但都是以未风丶兰珠为登堂入室,而唯有踏入玄门,才能进入咸丶天二池。
至于【八骏】【七玉】之名,则是千年传承而下,是天山极特殊的名号,自中上四池中择选芝玉之材,承袭此名,除了十五人自己外,其馀弟子都不知晓其中含义。
但其地位的特殊是诸池公认的,不唯意味着天山本代十五位优异弟子,其实在某种程度上也代表天山门面与传承,并且真实地掌有权力。
此时三十二位弟子压阵,江上千百人竟然翻不起丝毫风浪,即便所隔遥遥,那稳定而迅速的清扫依然令无数观望之人心头发紧。
——许多人是想来看场热闹的,但他们中很多人又确实是第一次见到真正名门大派的出手。
不在复杂的水情里,而在开阔的江面上,所谓八水第一大帮,也太显得像土鸡瓦狗。
但下一刻一道语声从那五艘大船中传了出来。
「渭水地界,还请天山英雄止步!」
一道人影从雾气中掠了出来,直直越过三百丈的水面,立在了一艘小船上。
而后四道同样如飞的身影掠出来,立在了其人身后。
无数人在一瞬间就已认得了,正是十多年来的渭水之主,宽阔的大河上只有他点过头的商船方能通行——【横江王】窦象。
其人依然倚着那柄令人闻风丧胆的大刀,依然有一双虎豹般的眼眸,曾经许多次,他都是这样立刀在某艘不守规矩的船前,而无论对方是什麽背景,都只有两条路子——要麽乖乖伏低,要麽裂成两半。
如今他身后跟着四位堂主,也俱是赫赫有名的角色,任意一个拿到别的水坞,都足以做个坞主。
现下这四人一立在江上,水面上就似乎多出了一条无形的屏障,没有号令,但那些聚拢来的水手们已自行把船停下,踟蹰在了原地,有些甚至已带着怯意往后挪了。
十多年积威,但凡在水上讨生活之人,谁不认得这五人的形貌呢。天山弟子和隐匿的羽检们已在尽力约束,船阵还是出现了松散的苗头。
裴液偏头瞧了石簪雪一眼,心想自己和祝哥其实可以出手。
一位谒阙四位抟身,就现在的身体状况来说不是一场轻松的战斗,但对方只此五人在明,自己这边还有贺长歌,还有天山弟子,还有潜伏的羽检,这仗总能打赢。
石簪雪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既来赴羽鳞试,天山怎麽会缺少人手呢。」
她话音方落,江上已响起一道语声:「让开。」
这语声清而平,实在谈不上什麽气势,更遑论与刚刚五个人的威势相比。
窦象抬手按住身旁大刀,高声道:「大派要查什麽丶仙人台要查什麽,咱们没说不配合。可昨日发了函,今日就发人来逼迫,岂有这样霸道的行径?」
「今日渭水坞就在这里,诸船敢踏入者,莫怪窦某不讲往日情面。」他扫视江前,「有何言语,派人来与窦某说道——」
「让开。」
一道浩荡的语声。
简短的两个音节,一霎清晰地滚过整个江面,然后灌入岸畔诸人的双耳,一时无数处人僵马惊。
窦象一句话卡在喉咙里,他似乎首当其冲,一头长发都向后飘飞而去。
下一刻他也不必思考自己该说什麽了,因为那人只将这两个音节重复一遍,然后就出手了。
一剑横断江面。
不是意剑中的境界,就是肉眼所见的真实。
雨丶雾丶风,都被切断开来,然后向四方溢散出一片数棱形的空洞;往下则是江面,江面一霎被切出一个数十丈的伤口,下一刻周遭的船都朝那边倾去。
男人的一剑带来了这一切。
他在这道磅礴剑气的顶端,一柄明光剑刃刚刚出鞘。
窦象的怒吼的声音震动江面,他横刀拦住了这一剑,然后刀断裂碎开,整个人被击飞出去,拉出一条鲜艳的血弧。
剩下四位玄门在上一刻是打算辅助窦象迎敌,他们五人之间十分默契,甚至自信配合之间能够匹敌一些鹤榜末尾之人。
但这一刻他们每个人都来不及反应,因为窦象被一剑这样击溃不在任何人的预期里,于是这一时间他们想要同时后退。
但男人的剑比他们四人加起来还要快。
「叮丶叮丶叮」三道清音,一道银蛟般的剑光,四股飘洒的鲜血。
男人已提剑掠出四人之围,两息之内就已追上飞掠的窦象。
如果四位堂主还未死透,就该知道他们即便成功退开,也活不了了。
因为窦象在受了那一剑后根本没有想着提刀而回,他的反应比四位堂主要快得多,接剑的第一个瞬间他就意识到自己无法跟这样的人匹敌。
所以借着被击退的趋势,他迸发出全部的真玄,不是注入刀中,而是全力向着五艘大船飞退。
声嘶力竭地高呼道:「上主!!上主救我!!」
但男人的脸已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窦象怒喝横臂,他胳膊被切断飞出,他身体想要藉此绕过,但那剑一个飘逸的回转,已经从后颈贯入了他的咽喉。
显然如果他选择正面相抗,是可以撑几个回合的。但接第一剑的时候他就已胆裂了。
男人把剑抽出来,没甩也没洗,似乎并不在意上面沾染的血。
在所有的噤若寒蝉中,他扫视了一番周围。
那是一张真正的男人的脸,不是裴液这样初俱棱角的少年,也不是祝高阳这样尚余清朗的青年。这张脸有很多高风日照的痕迹,皮肤显得韧而硬。
裴液其实已猜到他是谁了。
在鹤榜上他大概算本代修者,但在真正的年轻人眼里他显然是不折不扣的上代前辈了。
鹤榜第八,不必加诸任何定语,这就是世上最顶尖一层的修者。
「天山【赤骥】清路,」男人收回目光,道,「拦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