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紧张的,都走到这一步了,谁能不在意结果?」纪少怀语气平静,话却说得坦荡。那份从容,像是天生带着风骨。

杜盛隆胸口一窒,面色微变。这话听着没错,落到他耳里却像被当面揭了短。

倒像是他装腔作势,假作不在意。

他心里酸意暗涌,语调不自觉染上几分阴阳怪气,「少怀长得好看,怎麽样都会有个探花郎。」

这话表面是恭维,实则暗藏刀锋。

纪少怀不答,胸口微闷,像有千万只蝴蝶在胃里乱撞。多说一句都觉得费力。这种话,他接不得,也懒得接。

杜盛隆还想再添几句风凉话,却见一行官员鱼贯而出。

那穿着枣红官服的中年人,怀抱着黄纸卷轴,步履稳重。众人呼吸一滞。

那是金榜弥封——靖国放榜之时。

放榜自三甲起,三甲揭毕再贴二甲,一甲最末揭示。每揭一人名,便燃烛点灯,鼓声震天,唱名宣榜。这仪式不仅是荣耀,也是朝廷的权威显影。

殿试虽少有被刷下的,然名次攸关授官与仕途,众人仍心悬一线。誊榜之纸以黄笺为底,一甲更以金箔书名,笔笔如龙蛇盘舞。

主考官先核名,再封红纸,最後在万众瞩目中揭榜贴墙,金光闪耀。此刻广场人头攒动,文生丶商贾丶闲民皆屏息以待。

二甲丶三甲贴出时,哭笑声此起彼落。有喜极而泣的士子,也有面如死灰的落榜人。

待到揭示一甲,场面登时静得连风声都像被勒住。

第六名,是一名年约二十的清瘦青年。他容貌平平,却气质清峻。刚揭出名号,罗家家丁便动了。罗家是顺天前十的豪商,恐怕早有意结亲。

那家丁一声不吭,将人扛上肩便走,惹得满场喝彩与哄笑。靖国放榜之日,榜下捉婿是常事,热闹非常。

第五名,是位头顶发亮的老者。牛山濯濯他擦着汗,眼底掠过落寞与喜悦交杂的神色,终是苦笑摇头。如果可以,他也想被捉走呀!

第四名,是个三十出头的庶族男子。他一朝高中,却因护卫稀少,立刻被几个壮汉围住。

那男子惊呼连连:「别打了!哎哟——」

人群笑声震天。榜下抢婿官府睁一眼闭一眼,寒门士子若真被「掳走」,旁人只当他乐意得个好亲。

随着前三名将出,风声似乎也凝住了。

揭榜前有一段短歇,名曰「云腴」。

官府备茶,让众人稍解乾渴,也是给皇上最後改动名次的馀地。茶香袅袅,广场却静如寒潭。

探花的弥封终被撕开。那声「揭榜」如雷贯耳,纪少怀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

他丶杜盛隆丶敏谦之,三人皆是今年最耀眼的才俊。谁为探花,谁为榜眼,谁能夺魁,众人心里都有各自的盘算。

论才华,他与敏谦之不分高下;论出身,杜盛隆是士族子弟,背靠四大世族。

圣上素重门第,这顺位……怕是微妙。

一甲第三名——杜盛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