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主动走出房门,参加了邻居们在院中召开的「紧急会议」。
看着一张张熟悉又焦虑的面孔,听着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和无助的叹息,他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站起身,用他那工程师特有的丶冷静而清晰的语调,开始分析拆迁政策文件,计算可能的补偿方案,甚至拿出了纸笔,画起了简易的示意图,告诉大家该如何收集材料丶如何有理有据地与拆迁办沟通。
他丰富的知识丶严谨的逻辑和沉着的气度,瞬间镇住了场面。
平时插科打诨的老周瞪大了眼睛,能说会道的马大姐频频点头,连最有文化的陈奶奶都投来赞许的目光。
那一刻,沈师傅不再是那个一心求死的孤僻老头,他重新找到了自己的价值——被需要,被尊重,能够用自己毕生所学,为这些朝夕相处的「左邻右舍」做点什麽。
他带领着邻居们,整理材料,推选代表,与拆迁办进行了数轮谈判。
在这个过程中,他与邻居们的感情急速升温。
大家才发现,这个看似不近人情的沈师傅,内心有着怎样的原则丶智慧和担当。
当然,过程中也有摩擦和误解。
有邻居怀疑他是不是想藉此多捞好处,有子女打电话来埋怨他多管闲事……但更多的,是相互扶持和理解。
马大姐把家里炖的肉给他端一碗,老周在他熬夜研究政策时默默递上一支烟,蕾蕾会在他疲惫时用小手给他捶背,小赵小芳把老家寄来的特产分他一份……
那种久违的丶属于「集体」的温暖,一点点融化着他心头的坚冰。
影片的高潮,发生在拆迁前夕的除夕夜。
大部分邻居都已经签了协议,陆续搬离,大院变得空荡而凌乱。
沈师傅也决定在年后搬去女儿家。
这个除夕,可能是他们在这个承载了无数记忆的大院里度过的最后一个团圆夜。
尽管人少了,马大姐还是张罗着,把剩下没走的几户人聚到一起,在略显萧瑟的院子里支起桌子,吃了一顿「散夥饭」。
饭菜不算丰盛,但气氛却格外复杂,有对过往的不舍,有对未来的迷茫,也有共度时艰后的一份特殊情谊。
席间,老周抱着吉他,唱起了一首老歌《朋友别哭》。
歌声不算优美,却真挚动人。听着歌词「朋友别哭,我依然是你心灵的归宿/朋友别哭,要相信自己的路……」,陈奶奶抹起了眼泪,马大姐红着眼眶强颜欢笑,连一向乐呵的小赵都沉默了。
沈师傅默默地听着,看着这些即将各奔东西的邻居,看着这熟悉的一草一木,心中百感交集。
他想起了这一年来的点点滴滴,从一心求死,到被这些「麻烦」的邻居们硬生生拉回了人间烟火里。
他想起了老伴,如果她在,一定也会喜欢这些吵吵闹闹却又心地善良的邻居吧?
就在这时,蕾蕾举着一个小兔子灯笼跑到他面前,那是他之前用废弃材料给她做的。
小女孩仰着脸,天真地问:「沈爷爷,我们以后还会是邻居吗?我还能找你帮我做风筝吗?」
沈师傅看着孩子清澈的眼睛,喉头滚动了一下,他伸出手,轻轻摸了摸蕾蕾的头,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地说:「会的。无论住在哪里,我们都是邻居。」
这一刻,他终于与过去的悲伤和解,与逝去的老伴达成了精神上的告别,真正接纳了这些闯入他生命的「左邻右舍」,也重新找到了活下去的勇气和意义。
影片的结尾,是大年初一,阳光很好。
残破的大院门口,最后留下的几户人互相道别,约定以后常联系。
沈师傅拎着简单的行李,最后看了一眼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地方,眼神里不再有死寂,而是平静和一丝对新生活的期待。
他转身,走向等在巷口的女儿一家,步伐坚定。
镜头拉高,俯瞰着这片即将焕然新生的胡同区,远处是现代的高楼大厦,近处是充满烟火气的市井生活,新旧交替,生生不息。
很标准的合家欢。
影厅的灯光亮起,许多观众还沉浸在故事的氛围里,没有立刻起身。
王盛能听到旁边有轻微的擤鼻涕声,前排一位妇女正用手帕擦着眼角,一位中年男人深深叹了口气,拍了拍身边妻子的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