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刑律如今是又多又厚,始终保持着每十五年修证一次的频率,删删改改添添,整部刑律誊抄下来,能填满整座书架。
而伊珏需要全部记下,不为别的,就为姓赵的都得背,提早将“无知”的帽子从皇亲头上摘掉,以后再犯错便是“知法犯法”——如今活蹦乱跳的皇亲没几只,不知同这些严苛约束有没有关系。
“你背过吗?”伊珏好奇地问。
白玉山说:“我那时候还没有这种规矩。”
伊珏想了想道:“我觉得长平肯定背过,但她完全可以说自己笨,背不下来。这样就可以知法犯法。”
他说的一点没错,被宠爱的孩子有权力让自己“笨到记不下”。
伊珏是个很少生出叛逆心思的人,起码肉体凡胎至今,他都顺从这些“长辈”安排,指哪打哪,让学便学,让背便背,不喊苦累。
如今满满一座书架的刑律,让他燃起了叛逆的小火苗,谁还不是个被宠的小孩?
书册丢开,马步也不扎了——从今天起,做个笨蛋。
墙壁后传来一声弱弱的婴啼,他的小妹妹用生命的第一声,大力赞扬他的想法。
长平一个月子做完出房门,发现家里变了天。
顶顶好的一个小儿郎,书是一本都不读,武艺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练,温泉庄子一步再没跨进去过,再一问,宫里先生们告状的小折子已经可以用箩筐抬了。
他也不是不进学,就是先生举起书一念,他就咕咚往桌子上一趴,瞬间入睡。
太医来了一趟趟,所有人都不敢说他在装睡。
等他睡醒,先生们都束手无策地走了。他便揉揉眼睛,招呼着大鹦鹉,往肩膀上一架,也起身慢吞吞走了。
虽然还是个小小少年,身上已经荡漾出几分纨绔子弟的风味。
长平还是瘦,但月子里被关着养了整月的身子,看着气色好很多,歪在榻上吃点心,问伊珏:“你怎么想的?”
伊珏说:“我还没满八岁。”
长平说:“我知道。”
伊珏说:“学的太用力,身子没长好,所以我变蠢笨了,现在学不了。”
长平心说我可看不出来你笨。
但她咬着甜甜的点心,回想起自己的七八岁,不仅是个名副其实的笨蛋,也在争抢着当一个卓越的“蠢货”,突然就说不出话来。
这时内室里传来咆哮般的婴啼,长平瞬间耷拉下眉眼,怏怏地道:
“那就再长长身子骨。”
伊珏见她一句话干脆地替自己分担了责任,便低眉顺眼地当起了孝子:“我去哄哄妹妹。”
有长平愿意将他的惰学扛过去,别人就没法再指责什么,顶多背着人说一句“慈母多败儿”之类不咸不淡的话。
倒是有两位先生,真情实感地替他浪费天资而惋惜,时不时地遣下人将正在街上游玩的伊珏逮住,好一番语重心长。
伊珏被抓住几次,便躲到了庄子上,背书是不可能背书了,但武艺修行强身健体的事,不必动脑子,他又捡起来。每月也会写几篇课业,遣人悄悄递到两位先生家,算是继续当个隐形弟子。
庄子上住了两年,伊珏被舅舅喊去了。
舅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