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几乎没什么热闹,若是进了州城,还有游园灯会,戏台杂耍,走马可猜灯。
可他又不是人,抬手便摆出了满满的佳肴珍馐和美酒,青砖化作花团锦簇,叫不出名的兰芝玉树笼在他们头顶,叶片轻摇间便是流光飞舞。
飞舞的流光明又亮,他随手便剪出许许多多的小人,洒出去就有了戏与舞。
长平饮下从未尝过的酒,躺在花丛里倚着树看从未看过的戏,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伊珏坐在厚厚的绿草上,身边是细小繁花织成的花毯,他也跟着饮了许多酒,大约是石头成精的缘故,夜都深了,他依然醉的很慢,在微微醺然的感受里,看着树叶流光在身畔辗转,想起很多很多年以前,他同另一个人在溪水边嬉闹,那时盛夏,流萤如星又如火,那人躺在他的腿上仰着头,萤火微曦在他的桃花眼里闪闪烁烁,像一捧碎碎的星光。
伊珏全然地放松了身体往后仰去,落进意料中的怀里,他枕着熟悉的身躯,缓缓地闭上眼。
流光漫漫地舞,戏腔呀呀地唱,芬芳的酒液里揉着馥郁花香,隆盛的除夕赶着惘然的前尘,要将它覆过去。
“赵景铄,”微微醉倒的小孩儿晕红着双颊,口齿不清地道:“没去看你,真是对不住。”
许久,冰凉的水液自上而下,坠在他的眼窝,分不清是谁在哭。
第七十章
熬不住的长平被白玉山送回了房,堂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守夜。
夜还长,伊珏换了一身簇新的大红衣袍,抱着酒盏喝的像个醉了酒的,身家丰厚的大红包。
大约是过分安谧,石头精慢吞吞地同山兄说起往事:“上辈子的我这么大的时候,有各种颜色的衣裳,每天换两三套,红色也没少穿。”
白玉山轻声应道:“那时候沈家还未败落。”
“那我就不知道了,”伊珏说:“我想起的不多,只记得有人喊我‘孙孙’,我应该是长孙,有爷奶,贴身的兜兜除了绣娘做的,就是奶奶缝的。”
他哼唧一声,“一到过年,就将我打扮成红包,阿爷领着我到处磕头。”
“那你礼物也没少收。”
伊珏想了会,没想起来,“兴许罢。”
他问白玉山:“你像我这么大的时候,也逢年过节到处磕头么?”
“也要磕。”白玉山:“但不多。”
伊珏抿了口酒,忽地笑出了梨涡:“明天就能看到满村的小孩到处磕头了。”
漫无边际的闲聊到天亮,大约是对幼年并无抵触,说的越多,伊珏想起的真正的童年也更多,沈园里的花和草,酸倒牙的梅子林,独居在佛堂却隔三差五让人送来小衣裳的阿奶,和没事就颠着他出门闲逛的阿爷。
人类讲究抱孙不抱子,他作为沈家那一支的长孙,即便不是个完全人,沈老爷也没少抱他。
他还没有想起往后的太多事,那些生老病死与颠沛流离,在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抗拒中,顺从心意地不再浮现。
朝阳升起在新年的崭新一天,他在这个陌生的村庄中,忆着很多很多年前的那些长辈们,为他缝衣,教他识字,将他架在脖子上游街看舞狮,牵着手走家串门到处磕头收礼。
被他们唤做“宝儿”的小小幼童,懵懂地快乐,肆意的哭闹,穿着五颜六色的衣袍,绣满福禄寿喜,脏了一件就换一件。
尚不知锦绣易碎,往后一身黑衣,无花无纹,戴了经年浮生的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