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养护的细弦铮动着,发出透亮又哑涩的音,在深远漆黑的墓室里响起,仿佛逝者的一道低吟。
还有一道生者的耳语:“父皇。”
女孩儿的声音轻缓的仿佛梦呓,又是一声:
“父亲。”
她的声音微弱,却被分出一缕神识关注她的伊珏收入耳底。
隔着无数墓室的距离,伊珏看见长平抱起了琵琶,借着火折子的光线,摸索到了墙壁上的长明灯,点亮一个又一个油芯。
烛火并不明亮,在密封的墓室里勉强照起了光。
晕黄的光晕亮成斑斑驳驳的碎片,断断续续地逼退了阴影。
长平抱着琵琶,走一段停一段,似乎并不着急寻到棺木的那一间,只是走一走,点亮烛台,再看一看。
看她父亲死后长居之所,有哪里摆放的不合适,便上去调整一下,似乎墓室里许多东西都不适合她记忆里的父亲,所以走进布置成起居室的那间耳室,伸手将棋盘打乱,又插起了缤纷的绢花,挑出鹅黄的花朵绑成一束,用绿色的布染的芭蕉叶裹起,丢在棋盘上,又将墙壁上各式神仙图收起,翻出装着画轴的木箱,一匣匣打开看过,挑出几幅美人拨琴图,踩着木椅挂上去……
她一路不停,打开一件件耳室,有些只点亮烛火看一眼便退了出去,有些则进去将里面收一收,换一换,似乎这样摆放收拾出来的屋,真的是她父亲在内起居玩耍的地方。
仿佛这间死气沉沉的墓室,只是普通居所,待他们离开后,会有幽魂在里面把玩着花朵,拨弄着棋子,停在美人图前仔细观摩。
伊珏分着神,一边看她摆弄那些细碎的物什,一边观察着甬道上的壁画,脚下不停。
他不清楚长平想要做什么,其实也不是很在乎,许是因为他并不能体会什么是“父亲”,于是看她忙忙碌碌,油然而生一种荒诞。
他甚至拨出两分闲心来揣度长平的举动,是否意味着在她父亲生时,她并没有做好儿女应当做的事。
因为歉疚,所以死后才来弥补。
他揣测完便丢在脑后,没有追寻真相的心思。
只是冷不丁地,他想起了沈杞,那个上赶着认祖宗的驴着脸的小道士从前说过的故事。
故事里他也有一位父亲,伊珏没有真正见过他,却从早先白玉山变幻人形捉弄他时,隐约猜出那个踹了自己一脚模样的人,就是他前生父亲的样貌。
他记得沈杞的话,他上辈子认下的父亲选择长留地府,从此成为别的鬼差遣的小吏。
他不知自己是否应愧疚一下,或许应该是罢,然而他自省内心,没有生出这样的情绪来,倒是通过与长平的对比,生出了些得意。
他想,我上辈子一定是个很好的孩子。
因为做的太好,所以才会让活了几千年的老妖怪,都不舍得抛下。
长平又打开一间耳室,正是一间酒室,她抱了一坛酒打开封泥,迎面扑来是她熟悉的风曲香味。
是她父皇最喜欢的酒,清淡,微辣,适合烫饮。
找出酒器,翻出烫酒的小炉,用蜡烛做火,她终于站到了摆放灵柩的厅前。
琥珀色的风曲倾入银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