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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代赵家人出生又死去,在祖地上刨个坑,打块碑或刻个木牌,黄土一堆便尘埃落定。
也有生不逢时的赵家人,恰好遇上战乱兵祸,就死在了外面,埋在了外面;
更有背运的赵家人,赶上疫症蔓延,尸体就同那些赵钱王孙们混在一处,堆在柴火架上烧成了渣,自然入不了祖坟。
若没有意外,赵景铄也只是一名普通百姓,死后薄皮棺材一敛,埋进黄土。
凡人对故土的留恋,使他们对待死亡,衍生出一个词:落叶归根。
他们总想回到生于斯长于斯的土地,将自己老朽之身投进去,滋养故土,成为故土的一部分。
可意外总是会发生,不甘心的赵家出了野心勃勃的子弟,乱世烽火里揭竿而起,随云而上,不仅越过士大夫阶级,且拿了江山,登上皇位。从此离开黄土故地,死后统统送进皇陵,一个个装进冰冷石棺或玉棺里,躺在高高筑起的石台上,日复一日困在密封的盒子里,土渣子都摸不到。
落叶归根便成了一个笑话。
南衡穿过石壁,走进森严帝陵,穿过一道又一道墓室,路过那些石盒或玉盒里的赵家尸骨,径直寻找属于赵景铄的那一片陵寝。
地宫随着赵家人在位时长越建越大,昔年赵景铄的墓室已偏移了地宫中心,南衡穿了许多石壁,方才看见光。
微弱光线引着他走向正确的路,离赵景铄墓室愈近,光线则愈明显,拱顶上的明珠照耀着道路,比烛台的光线弱,没那么明亮,却并不黑暗,使他的陵墓不像个坟,更像是活人长居之所。
南衡顺着道路走到尽头,停在沉重的铜铸门前。
门后是赵景铄的墓室,墓室里有高台,高台上停着一口棺椁;
还有大大小小的房屋相连,一间间屋子里攒满奇珍异宝,等人来看一看。
南衡站在门前,抬起指尖贴在冰凉门环上许久,他垂下眼,看着门上的兽面衔环,想着谁家傻子才会在阴宅上装这玩意儿呢,仿佛人间屋宅门扉,装着辟邪门环,等人来叩。
又想起来,哦,是我。
他自嘲地挽起唇,指尖温度暖热了冰冷铜环,微微用力,闭合的两扇铜门缓缓开启。
经年不用的大门滑过轨道。
轨道里满满油脂被推开,溢流地面——总有闲人无事可做,蹲在地上用小瓶子一点点往里倾注油脂,好似害怕哪年忘了上油,就有人推不开门似的——好似真的会有人来叩门似的。
南衡自然没有叩门,他只轻轻一推,用了指尖上的一点力气,保养过度的门轨一丝噪音都没有发出,在他手下敞开了。
这扇闭合的门,从来也没有落过锁,虚伪地闭合了许多年,只等来人轻推,就能看到门后所有——那些早已不想藏的心思,和半辈子都说不出口话。
气流涌动,门后一片敞亮。
成人高的铜雀烛台亮着星星烛火,墙壁上的长明灯连成了片,本该漆黑的墓室灯火辉煌。
自古帝陵都封闭再封闭,一旦合上便没了空气,长明灯没多久悉数熄灭,只有赵景铄这一朵奇葩,将自己墓室里留了许多气孔,无所谓奇珍损毁,也不在乎墓里自己的尸体会快速朽烂,只怕来人会嫌憋闷,不肯常留。
南衡生而为神,从不知自己还有还有妄念的毛病,没事尽做白日梦,却一场大梦所托非人,于是锦稠破碎,奇珍朽毁,石椁化作粉尘,赵景铄也没等到他要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