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老祖宗,我能直接睡觉吗?”
他一身绿裳,从未经过如此的奔波,脸色都是绿的,看上去像根绿油油的小葱。
沈珏还没说话,房门被叩响了,两个健壮汉子抬着满当当一桶热水进了屋,后面跟着小二,手里端着托盘,盘子上整齐摆着小罐澡豆和香油,连漱口软刷和调制过的漱口青盐都摆放的整整齐齐,互相隔着一指距离,一丝不多,一丝不少。
小二将托盘放在桌上,殷切地冲沈珏道:“隔壁房的小少爷已经送过热水了,您还有什么吩咐。”
沈珏瞄了眼那过分整齐的托盘,取出一块银锭交给他道:“无事,你先下去。”
小二往日里收的赏钱顶多也就几角银子,还是头回收到这么大银锭,连忙收好,又说了几句奉承话,方才退下。
沈珏掩好门回身,发现阿葱已经机灵地自己脱了衣裳,正光着腚往浴桶里爬——胖墩墩的小娃娃艰难地迈着短腿,把自己挂在桶璧上,一只脚已经跨过桶沿踩了水,另一只脚还悬在空中,正努力地撅着屁股把悬空的那只腿往上提。
沈珏忍不住笑了,这被丫鬟小厮伺候着长大的小少爷,约莫是平生头一次自己沐浴,连个浴桶都不会进。
只好提了把椅子,垫在那空落落找不着落脚点的肥脚丫下面,椅子一踩,阿葱猛地拔高三尺,尔后双腿失衡,措手不及地一头栽进了水桶里。
热腾腾的水浪“哗啦”一下次铺了满地,沈珏的长袍也没幸免,被他溅了个透湿。
倒栽葱进了浴桶的小子还在咕噜噜吐水泡,沈珏只好又伸手把他在水桶里翻了个跟头,幸免了沈家族记上第一位浴桶洗澡被淹死的记录。
阿葱呛了几口洗澡水,正在呸呸呸地往外吐,一抬头发现自家祖宗脸都黑了。再看,祖宗的黑袍子,从上到下全湿了。
原本只是被他溅了个半湿,尔后又弯腰在浴桶里捞人,这会儿两个袖子正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淌水。
沈珏黑着脸甩了甩袖摆,浅浅绿光仿佛暗夜里的萤火,在他周身环绕一圈,那些水渍和狼狈一眨眼便消失了。
他刚想对葱生训两句话,一抬眼,就瞅见小胖墩趴在桶沿上,嘴巴张的大大的,一个“哇”的口型毫无遮拦,眼里兴奋的光芒简直要把他从头发丝罩到脚后跟。
沈珏:“……”
葱生说话了,他双眼闪亮,情真意切地唤:“老—祖—宗——”
本来就是个不到六岁的小娃娃,说话自带奶声奶气,这会儿嗲着嗓子拖长腔,恨不得拿出在阿娘面前撒娇的十二分本事来,见沈珏不吭声,谄媚地冲着他又唤了一嗓子:“老—祖—宗——”
沈珏一身鸡皮疙瘩簌簌而起,活了四百多岁头一遭被鸡皮疙瘩淹没了,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低叱道:“闭嘴。”
葱生才不闭嘴,反倒以为他像阿娘一样要被自己撒娇的语气所征服,便坚持着继续冲沈珏娇滴滴地唤:“老—祖—宗——您能不能…”
话没说完,被沈珏一道禁言术封了嘴。
沈珏放下捏诀的手,暗自松了口气,这个术法约莫是他十来岁的时候,伊墨随手教的。他四百多岁了,还是头一遭使出来,险些以为自己会使错。
幸好,他记忆拔群,欣慰地对扒着桶沿的小娃娃笑了笑。
葱生嘴巴张阖几次,颓然发现丝毫声音都发不出来,顿时委屈地眨巴眼,身子一矮把自己浸到了水桶里。
水面上又开始咕噜噜冒气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