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大理寺官员反复找傅母问话。傅母起先还不肯提。
叶宣筳问一次骂一次。
“你女儿被杀死在眼前,身为人母,躲藏在箱柜里,坐视女儿死去,怕死是人之常情,无人怪你!但你哪来的老脸,把人命归罪去小主人身上?都过去了?过去个屁!你对得起自己女儿吗。”
叶宣筳把旧档记录扔在傅母面前。
“看清楚了,杀人者贪财冒功,蓄意谋害!割了你女儿的头,假做章家小郎报上去求赏!”
凌凤池也寻傅母简短地交谈过一次。
他并不像章晗玉对傅母始终怀有复杂的纠葛情分。
言辞精准剖心。
“你确实尽心抚养长大了小主人。这也是你多年自傲、引以为荣的根本。但你自小苦苦催逼于她,令她承受幼童本不该承受的重压。其中全为公心?你扪心自问,丝毫没有针对小主人早慧的恨意?”
“女儿枉死,归罪于不到四岁的小主人身上,让她替你背负了这条人命。不追究杀人者之罪,不替你女儿击鼓鸣冤。在照顾小主人的名义下,心安理得过到如今。你貌似勇壮,心藏胆怯。”
“晗玉挺身而出,敲响登闻鼓,替章家翻案,亦替你女儿鸣冤。想起自己多年苛待,你可会感到一点愧悔羞惭?”
傅母兀自嘴硬,嘴上毫不认错,坚持她这些年问心无愧。
但层层掩饰的防御心墙明显动摇崩裂。
没几天便病倒了。
“看在她把你抚养长大的份上,家里给她养着病。”凌凤池临去前道:
“若她能想通自己的过失,可留在章家养老。若她坚持昏昧,你们终生不见也无妨。”
章晗玉自己倒早早地想开了。
“傅母想得通是她的事。至于我这边,上回佛堂当面说得清楚,我已放下了。替我最后带句话给傅母。”
凌凤池停步倾听。
章晗玉悠悠地吐出八个字,“春秋添衣,早晚加饭。”
——
十一月中,节气大雪。
章家案件依旧胶着。
章晗玉日日裹着最暖和的一件紫貂大氅,狐皮护耳护膝严严实实穿戴着,喝热茶,写散记。
凌凤池人不在京城。他请了一旬长假,亲自奔赴密云乡,和泰村。
探访小郎之墓。
凌凤池离京的第六日,凌长泰快马赶回,拍着满身的雪粒子迈进牢房里,迎头抛下一句,“找到了!”
漫长的十几年过去,小郎坟包所在的小山头,早被人平了开垦新田。
小郎的棺木倒还有人记得。
木料太好太厚,乡野罕见的贵重小棺木,平坟的农户不知来头,怕是大户人家的孩儿,扒了棺木将来被人寻仇。
小郎的棺木被原封不动迁去了别处。
凌凤池花费几日功夫,走访遍整个村落,在乡人带领下,寻获了小郎棺木。
又买下当初那片小山头,立起一块石碑,把小郎的坟墓搬迁回原处,依旧葬在北面小山头。
山头无遮挡,小郎若有灵,可以时时远眺京城。
“阿郎派我来问主母,章家小郎的名讳是什么,好刻去石碑上。”
章晗玉一怔,失笑。
“小郎的名讳,是晗玉啊。”
凌长泰呆了呆。
脚步停在原地不动,迟疑片刻,瞅瞅面前的女郎。
章晗玉笑指自己,“我这名讳,原本就是借用了小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