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伤疤于凌凤池是过去事。
结庐守孝那三年,他反复思虑,自书中寻答案,自过往经历中寻答案。自古往今来、同一片浩瀚星辰之下轮回往复的人性中寻答案。
年少时他曾经反复追问为什么。
真正成长成人的转变,便是停止追问为什么,对过去释怀。
对亡父,对亡父留下的这些疤痕,他都不甚在意了。
“真的?”一双白袜在半空里蹬来荡去,章晗玉裹着灰毛大氅好奇地探头打量。
“实话实说,我在凌家见你时刻裹得严实,总不肯脱最后一层单衣,还当藏了什么不能见人的大秘密。”
凌凤池不言语,以行动证明,后背疤痕于他来说并不算什么秘密。
深色单衣搭去浴桶边沿,庭院打着旋儿落下的树叶又落在单衣上。
“不是秘密。”
“一段已经过去的过往而已。”
“不算秘密,却也无甚好提的。多说无益。”
这段谈不上体面的过往,如今在夜色星空之下,坦然袒露在她的面前了。
章晗玉露出触动神色。
她跳下石桌走近,试探着伸出一只手,指尖抚摸过那些斑驳的旧疤痕。
浴桶水声阵阵。
*
指尖微凉,抚摸过水汽腾腾的温热的皮肤,激起细微战栗。男子紧实的肌肉在她的指尖下划过。
“你我今晚也算是坦诚相对了。”章晗玉起了点感慨心思:
“说说看,爱慕起于何时?为了什么缘故?凌相写在纸上的多年爱慕,我总觉得,不像真的。”
凌凤池拨了拨浴桶中的水面。星光散碎。
“你我认识多年。爱慕之心……”
不知起于何处。
当他自己意识到时,已无法控制自己的注意力,目光时时刻刻落于她身上。耳边时时刻刻听她的声音。
当时还不知她是女郎。
疑心自己性情大变,成了传说中的断袖……
章晗玉笑得几乎摔去浴桶里。
被凌凤池及时抬手扶住,总算避免一场栽进浴桶的惨剧,但还是泼得满肩的水,拉扯时水波摇晃,溅洒了满地。
有些事她本来都快忘了,突然又想起,越想越好笑,附耳过去悄声道:
“有段时间我也觉得你像断袖。表面不怎么搭理,随口说句什么你都清清楚楚。显然暗中盯着我……我试过你两次,你知道么?”
凌凤池不答,把她已经浸去水里的半截衣袖湿淋淋地捞出来。
“不冷了?换身干衣裳。”
“少避重就轻。”故意不让他有机会转开话题,章晗玉把衣袖湿淋淋的拢起,半截白皙手臂就搁在闪着水光的赤裸宽肩上,在凌凤池耳边念叨:
”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被她故意试探的两次,凌凤池记得很牢,印象深刻。
“当时便知是你做的。”
他反握住她的手臂,扣在手里,从上到下捋一遍。“还不去换衣裳?手臂冻得冰凉。”
章晗玉有点失望,还是不肯应答啊……
原本只是风吹有点凉,被他摸了一圈,手上的热水沾湿在手臂上,凉飕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