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两人低声嘀咕。
“婚院里的物件什么都不许动,原样放置。阿郎肯定想要怀旧,睹物思人。”
凌长泰实诚地说:“人都不在了,看物件有什么用。阿郎当真想念主母,把人寻回来啊。主母只是人跑了,又没跟阿郎合离,跑到天南海北她还是凌家主母……“
“嘘……”凌万安赶紧示意他小声。
他们都能想到的事,阿郎能想不到?
“阿郎不去寻主母,必然有他自己的思虑。”
回头看了眼静悄悄的雨中婚院,凌万安悄声道:“婚院住几日也好,睹物思人,想起主母在时的点点滴滴,想得受不了,或许就下令寻人了?”
歇在婚院的头一夜,睡不着。
哪怕三叔父追过来,亲眼盯着他喝完一碗助眠汤药才走,汤药的药力也只能让他短暂地睡了一个时辰。
二更初,凌凤池在雨声里清醒地起身,提灯走出婚院,径直走向祠堂。
老仆原本都要睡下了,听到雨中的脚步声,惊得肩头都震颤。
“阿郎……”老仆苦涩道:“大雨天,留人夜。阿郎不在屋里安睡,何必又来祠堂呢。”
凌凤池此刻的神色清醒而镇定,“睡不着。”
“如今喝药也睡不着了。”
“请出戒鞭,后半夜才能安稳睡下。”
“去罢,今夜请戒鞭二十。”
老仆脚步沉重地转往后堂。
片刻后,双手托出一支血痕斑斑的细长藤鞭。
*
凌三叔隔天早晨刚刚起身,迎面对着院子里拜倒的凌万安、长泰两人。
两人奉上的物件,惊得凌三叔眼角都跳动几下。
“哪里拿来的血衣裳?”
凌万安手捧的血衣,是阿郎今早新换下的贴身里衣。
斑斑点点的血色在暗色缎料上并不明显,乍看仿佛深青色缎面上绣的深深浅浅的暗花。阳光直射下才看的清楚是血迹。
凌三叔惊得声音都抖了:“昨晚我、我亲眼看凤池喝药睡下了!他怎的半夜又起身去祠堂罚自己?这次又是为什么?”
凌万安面色凝重。
他跟随阿郎超过十年了。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内情。
“老家主过世后,阿郎结庐守孝那三年,偶尔还召来祠堂老仆,自罚戒鞭。自从出仕之后,阿郎入东宫教导小天子,自罚的情形倒是罕见了。”
“没想到最近……”凌万安哑声道:“已是六月第二回了。头一回阿郎严令不许我等泄露出去。但短短期间又有第二回……无论如何,我等也要回禀上来,免得阿郎继续自伤。”
凌三叔瞳孔巨震,难以置信身为凌氏顶梁柱的大侄儿,那般稳妥一个人,竟从年少起就有自伤的习惯!
“怎会如此?”他茫然又困惑地道:“好好个人,怎会如此啊!”
凌万安多多少少知道缘由,但他不太敢说。正犹豫时,凌长泰忍不住脱口而出:“还不是老家主他——”
凌万安赶紧一个肘击示意闭嘴。
但根源也就在这句话里。
老家主在时,责罚太甚,动辄得咎。年少的阿郎习惯了责罚。
还在长身体年纪的少年强撑着困意日日早起晚睡。睡得早了,父亲推门查看时,会把他推醒斥骂荒废学业。
反倒是被责罚过的晚上,确认今日的责罚已经受过,父亲不会再来,反倒能安稳早早入睡。
日子久了,竟养成了习惯。戒鞭之伤轻微,有疼痛而无损第二日行动。
自领戒鞭的疼痛中,人反倒睡得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