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的微笑从他脑海里划过。胸口处撕心裂肺的灼痛感令他猛地抽气,才发现自己从离开记忆起就停止了呼吸。他拼命地咳嗽起来,血沫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铁锈味的腥甜气息钻进鼻腔,仿佛谁的神锋无影击中了声带,五脏六腑连同灵魂一道快要被他呕出来。
原来如此。
他终于明白让德拉科语焉不详的渊源所在,他对德拉科所有的痛苦感同身受——卢修斯的死讯和所剩无几的骨灰、纳西莎宛若疯癫的脸与痴傻的眼神、阿斯托利亚油尽灯枯时的殷殷嘱托、斯科皮消瘦的脸庞上彻底失去光芒的灰色瞳孔——和他记忆里爸爸妈妈、小天狼星、莱姆斯、邓布利多死去的模样骤然重合。那些画面于他曾是明知真实却难以共情的剧目,顷刻却成了将他吞没的海水。
哈利第一次无比清晰地感受到,那就是他。那个在楼梯下方橱柜里长大的孤儿是他,那个在亲人们的虚影簇拥下走向死亡的勇士是他,那个在旁人百般劝阻下仍坚持在光荣日上替纯血统家族的战后遭遇辩驳的傲罗办公室主任是他,那个孤注一掷尝试使用置换魔咒救回斯科皮的赴死者是他。哈利知道,短暂的生命燃至尽头前,他脸上也带着平静的微笑,和此刻的德拉科如出一辙。
所以神秘事物司那个命悬一线的夜晚,哪怕德拉科的拒绝多么言不由衷,爱意多么显而易见,仍然固执地不肯接受他的感情;所以德拉科无论如何都不说爱他,不是不肯,而是不敢。他既畏首畏尾,又自以为是,一意孤行地以为这样隐秘而幸福的死去就能偿还所有,弥补一切。
哈利突然想起四年级时的夜晚,禁林之外,德拉科突兀地开口,莫名其妙地问他会不会恨他。
原来如此,真相大白。
“胆小鬼马尔福……”他喃喃自语,“无论光荣日还是置换魔咒,那都是我的选择,你怎么敢暗自揣测我会因此恨你?你从来不欠我任何东西。”
但是今天,他真的快要忍不住恨他了。
哈利终于有了流泪的冲动,泪水无法抑制地从眼眶里簌簌滑落。他弯下腰,蜷缩在地板上,手指深深插进羊毛毯柔软的丝线里,喉间溢出垂死哀鸣般地呜咽,被咬出血的下唇将哭声死死堵在咽喉里。眼泪的低落悄无声息,房间里只有因呼吸不畅而急促翕动鼻翼的气流声,在周遭一片安静里惊人地响着。
他的脑袋重重磕在桌子的细长腿上,无法衡量的痛苦和绝望是他心中涌动的潘多拉魔盒,甚至不敢打开盖子数数到底有多少,否则将被魔鬼的啸叫尽数淹没。他头都没抬,伸手抓起桌边一件精致的银器,向房间另一头扔去。银器砸在柜子的玻璃门上,飞溅的透明碎片里映出十几张支离破碎的脸,每张都在无声地尖叫。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亮起蒙蒙的橙红色光亮。他趴在地上,脸颊贴着冰凉的山楂木魔杖。郁结的气息从胸口涌向四肢,全身上下的控制权缓缓回归,充盈的魔力顺着血液流淌在每一根血管里,哈利爬起来,攥紧了魔杖。他感到自己的大脑浸泡在从未有过的清醒里,一个又一个魔咒前仆后继地涌到嘴边,瞬息之间演练了千百次他将向伏地魔掷出的攻击,复仇的火焰在他眼里熊熊燃烧。
“我会杀了他,”空荡的房间里,他轻声说,“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混在人群中跑出城堡的瞬间,哈利看清了操场上正在发生的一切——食死徒的队伍站在禁林前,摄魂怪在周边巡逻,伏地魔站在最前面,得意的神情挂在那张丑陋的蛇脸上,他身边空无一物。纳威同曾经的他一样,陷在海格柔软的怀抱里,看不清面孔,生死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