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奇只能把这件事先行记下,轻握她的指尖:
「但接下来还有一个问题,没有水下呼吸药剂之后,你怎麽离开这里?」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等休息一阵之后,我会通过仪式呼唤宗主的帮助。」
「【旧日支配者】也会回应呼唤麽?」
按照常理来说,与这类虚空的存在建立契约关系,大多数时候是通过邪术师自身对于神秘学的钻研,窥探到了一定真相,换来了力量。
而那些古神本身,甚至都未必能留意到,有人与自己建立了连接。
能回应邪术师祈求的旧神……
唐奇总觉得有些奇怪。
「哼哼。」
但霍普显然没有解释更多的打算,唐奇也便拉起炉灶,煮起了散夥饭。
为了装纳更多宝藏,唐奇丢弃了大部分粮食。
如今只剩下两壶星梅酒,配着乾涩的黑麦面包,也没有显得太过寒酸。
好在晨曦无需进食,已经回到帐篷里恢复灵魂力量。
「噫呜!」
小龙显然是用餐最为满意的一位,眼下已经吞掉了唐奇所不需要的魔法物品,似乎觉得还不够,想要分走最后的乾粮。
「嘿,伊乌,你去吃那些结晶币。这些面包我还要留下一部分,好供咱们回到地表——你也不希望你的主人死在半路吧?」
唐奇向它挥了挥手,却转而觉得伊乌的体态有些奇怪,
「等等,你是不是长大了一些?」
不只是胃部积累了大量魔力而鼓起。
过去,小龙的脖颈大概有一根中指那麽粗,现在似乎要逼近一根拇指了。
就像是突然增长了年纪似的——
「难道吞食魔法物品,会加快你的成长进程?」
唐奇惊疑地打量盘旋在眼前的伊乌。
知识库里可没有记载这些!
「等等,我到底为什麽要把魔法物品喂给你?好像是星辰嘱咐的?她似乎让我去法师学院见她——可我为什麽要这麽听话?」
达成了【暗示术】的条件,唐奇这才意识自己原来一直处于受术状态。
他连忙握住伊乌的双腿,细细打量道:
「所以她知道你吞下魔法物品会加快成长,也知道你为什麽会出现在那片遗迹里?
这麽看来,不管有没有暗示术的效用,我都要去她那里问个明白,写在日志上……」
「噫呜——」
似乎是限制了小龙的行动从而感到不适,又或者是吃了太多导致积食,但唐奇能够感受到伊乌的躁动。
它呼出一团粉色的烟雾,连带着清甜的气味一并灌入唐奇的鼻息,让他忍不住咳嗽起来。
「你没事吧?」
霍普有些诧异地瞧着小龙飞向堆迭的钱堆。
唐奇将眼前的烟雾挥开,看向霍普,摇了摇头:
「没事,不知道它刚才又吃了些什麽……总之先吃饭吧。」
条件比较简陋,但也能让仅剩的两人席地而坐,相互碰杯。
果酒徜徉在舌尖争相悦动,像是妖精在唇齿间起舞。
虽然香甜,却并没有减少酒精所带来的醉意。
填饱了肚子,霍普凝望着「噼啪」摇曳的篝火,忽然问:
「所以你当初为什麽救我?」
唐奇觉得她能问出这个问题也蛮奇怪的:
「你希望我看着你死?」
「如果我是你,我就会这麽做。你如果淹死了,剑鞘是我的,宝藏也是我的。」
「那真是可惜,毕竟我淹不死。」
「可如果我没有还给你斗篷呢?」
「不是还有晨曦救我麽?」
「那如果没有她,我也没有还给你斗篷,你岂不是就要死在水里?」
唐奇挠了挠头,将目光瞥向了一边——
他感觉到身体有些燥热,所以不敢多看她一眼。
一些莫名的悸动,已经让他到了看到白花花的大腿,就想到结婚的地步……
「该死,我好像知道伊乌吞下什麽了。」
「你说什麽?」
「我是说——你总是做一些假设有什麽用呢?假设和事实是两回事。」
唐奇掐了掐自己火辣的脸颊,回应道,
「我只是下意识那麽做了。」
「你不是那种为了拯救生命而不顾一切的人。」
「我在你的眼里原来是邪恶阵营麽。」
「不是邪恶,而是——精明。你像是一只狐狸,在面对选择时,你首先选择的应该是对你更有利的那个,而不是更符合人道主义的那个。」
唐奇想要调整一下膨胀的裤子,好掩饰自己的尴尬,但他觉得这麽做也许会更尴尬,乾脆将一条腿支在身前做出遮挡:
「那种情况下我怎麽可能想太多。难道一定要我说一个救你的理由,才能让你安心麽?」
「对。」
霍普执拗道,
「因为我觉得我们是相似的——只会追求那些有利可图的行为。」
唐奇觉得有些好笑:
「那只能说明你不够了解我,你只是将对自己的看法投射到了我的身上而已——
那或许是我的一部分,却不是我的全部。」
但那是我的全部。
霍普没能说出话来,只能借着火光,试图从酒壶瓶口中看清其中闪烁星光的梅酒——
但她只能看得见自己。
唐奇按捺着躁动的心思,转过头来看向霍普。
只觉得她像是一只躲在角落里的老鼠。
抱着一小块奶酪丶或者是向日葵籽,缩在阴影下,张望着灰暗之外的世界,眨着茫然无措的眼睛,可笑又可怜。
「怎麽,我救了你这件事,难道还有什麽【恐惧术】的效果,能对你的心灵造成多麽大的伤害麽?」唐奇忍不住问。
霍普也感觉到自己的笑容有些苦涩,哪怕毫无缘由:
「你知道这给我一种什麽感觉麽?就像是我小时候听到的童话故事——在森林王国里,老鼠和狐狸是最佳的盗窃拍档。
在最后的行动中,它们合作偷走了国王的桂冠,将它卖掉,平分了钱财。
老鼠将钱财囤积在自己的窝里,奢靡丶富贵度过了一段美妙的时光。
在无聊中,它想到自己似乎很久没有见过自己的好搭档了,于是前往了狐狸的家中,想让它好好款待自己一番。
可推开门时,却见到这位多年不见的老友,一副醉醺醺的模样,凄凉地坐在破败的屋檐下避雨。
它走上前去问道:『嘿,我最好的朋友,我们当年不是抢了一大笔钱吗,你的生活怎麽如此凄惨?』
但狐狸只是摇了摇头,痛苦道:『为什麽我花去了那麽多的钱财,却还是没能救回我的妈妈?』
老鼠沉默了。」
她看向唐奇,却仍旧没能与之对视。
因为他的目光总是向下偏移,在被自己发现之后,又连忙撇过了头。
霍普不在乎,继续说道:
「我问爷爷,为什麽老鼠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爷爷回答我——
因为它感觉到了自己的卑劣。
就像……
就像是我认为你会像我一样卑劣。」
「我明白了。」
唐奇深呼吸一口气,
「所以你是一个,如果别人无偿帮助你,就会觉得浑身不舒服的性格。」
「你可以这麽说。」
霍普这才喝下一口星梅酒,湿润喉咙,
「我认为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是标定着价格的。任何事情都是交易——你之所以救我,是因为在你在索取什麽比剑鞘更值得的东西。」
「你知道这句话是在否定所有行善丶救灾的圣职者麽。」
「他们用践行教条,施以善意,来换取一个升上天国,陪伴神明丶又或者是实现自我价值的机会——这怎麽不算是交易?」
「所以你认为这个世上不存在无私?」
「无私的本质,正是为了满足自我追求的自私。」
「该死,我很认同你这句话。」
唐奇撇着头,向她举起酒杯,
「敬自私。」
「你不觉得这麽敬酒很不礼貌麽?」
「我也想正视你,但我希望是在一个小时之后。」
「为什麽?」
「伊乌刚才吞下了【迷情媚药】,然后把药剂全都扑在了我脸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