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2 章 · 第一百一十二章(1 / 2)

第112章·第一百一十二章

驴车冒雨过浮桥,杜悯戴着斗笠探头往河面上看,混浊的河水翻滚,水流湍急,横木、断枝、麦秆和碎布褛衣在水面上沉浮不定。

孟青瞥到一眼,她唏嘘道:“这水势,人要是不小心掉下去,露头的机会都没有,打着转沉底了。”

“让让,都让让。”一队兵卒迎面跑来。

驴车赶忙靠边,兵卒抱着渔网快步跑过去,车上的人齐齐回头,这才发现后方一丈外的河面上飘来一堆断木堆积而成的木排,离浮桥只有半里远了。

水流湍急,眨眼的功夫,漩涡托着断木撞在浮桥上,整座桥都有震荡感,兵卒们迅速撒网,喊着号子拖着网往南岸走。

又来一队兵卒,带头的人是沙城吴镇将,他认出杜悯,仓促地颔首打个招呼,说:“杜县令,快上岸,不要在桥上耽误。”

这还是杜悯头一次遇见沙城兵将维护浮桥,过桥后,他下车站在桥头遥望。

远处突然响起丧乐声,杜悯循声看去,“天都要黑了,下这么大的雨,还有送葬队在赶路?”

“是卢镇将的爹死了。”孟青从义塾那边走过来,说:“卢镇将府上的管事在过晌后带人取走了四车纸扎明器,剩下的六车要在五天后来取。三弟,明天要是不停雨,我要把这边义塾里的东西都转移到河对岸,学徒也都搬去那边,等雨季过了再搬回来。”

杜悯点头,“这场雨看着不会轻易停下,早点准备也好。走吧,回去。”

回到衙门,值班的衙役迎上来说:“大人,卢镇将府上的人来报丧了,他父亲于今日上午咽气了。”

“我知道了。”杜悯点头,“我明日上门祭拜。”

雨下一夜,次日天明之后转为淅沥的小雨,杜悯带着衙役先去黄河岸边巡逻,两岸裸露的岩石都被淹没了,岸边的茅草丛淹得只剩半指长的草头露在水面上。河面上风浪怒吼,岸边却拥挤着捡鱼撒网的人。

杜悯和衙役一路走一路驱赶,但他们前脚离开,被赶跑的人后脚又躲躲藏藏地溜了回来。

杜悯喉咙都吼哑了,他看着这一幕,气得一脚踢飞跳上岸的大鲤鱼。

“都不要命了?你们都不要命了?没看河水在上涨?以前淹死在河里的人还没让你们警醒?”他愤怒地大喊,“这是河里的鱼,不是岸上的牛羊,它离了水活不了多久,你们捡一条两条就够吃两三天了,多了吃不了不还是臭了。”

“能卖钱,我们捡了鱼能拿去卖,大人,家里要是揭得开锅,我们也想当买鱼的,而不是拿命在这里捡鱼。”一个妇人说,“大人,我们住在黄河两岸,年年都会遇到这个情况,大家心里都有数,都留着心呢,不会出事的。”

杜悯压根不信这话,鱼跟钱挂钩,一条七八斤的大鱼最少值二三十文,顶短工两天的工钱,他们哪舍得看鱼溜跑。

正想着,后方突然响起惊呼喊叫声,杜悯一转身,看见一颗黑乎乎的人头在水面沉浮,几瞬的功夫就看不

个学徒的斗笠和蓑衣,转身投赴到黄河岸边去巡逻。

一直到天色黑透,一家人才陆陆续续回到官署,酷暑五月,几个人坐在屋里喝着姜汤暖身。

“北邙山山下的义塾安排妥当了,接下来的几天我不用去盯着了。”孟青说。

“我还要日日出门,一大堆事。”杜悯叹气,“今天在黄河岸边巡逻,我们嗓子都叫哑了,还有人偷偷摸摸下水去捡鱼,这不,淹死人了。仅我看到的,一天淹死了三个人,尸骨无存。”

“人够用吗?我去给你们帮忙。”杜黎说,“我守着你吧,你急匆匆地跑来跑去,可别一个不留神被人推下水了。”

杜悯没有犹豫,立马答应了。

一夜过去,黄河水位又上涨了,义塾门前的码头都被淹了一个台阶。

今日来岸边撒网捡鱼的人少了许多,衙役清闲下来,又上桥帮兵卒们打捞从上游冲下来的东西。

“上游估计有村子被水淹了,这两天打捞起来的浮木大半是横梁。”沙城吴镇将跟杜悯说。

“往年水患也是这样吗?”杜悯问。

“这才哪到哪儿,去年六月发大水,河中央的沙洲淹得只露了个顶,地势低的屋子一半都泡在水里。”吴镇将摇头,他指着浮桥,说:“那个时候,桥头离岸半里地都是水,为了清理浮木,兵卒把绳索绑在桥上,拉着绳摸索着上桥。头一次见发这么大的水吧?你多待两年就习惯了。”

杜悯心里稍稍安定下来。

这一天没再出什么事。

隔天一早,杜悯迫不及待地出门再去河阳桥,水位似乎没再上涨,码头的石阶还是只淹了一个台阶。

于是杜悯安心地返回官署,他换身绢布衣裳,带上两个穿着常服的衙役前往卢镇将府上。

杜悯到的时候,法事已经开始了,灵堂隔壁的侧厅里,摆放着一屋的陪葬品,这就是给宾客看的。他背着手走进去,俯着身仔细地查看。

卢镇将从门外走进来,他似笑非笑道:“杜大人,这么不给面子?”

“卢大人见谅。”杜悯歉意道,他直起身,解释说:“我这大半年见了太多的明器,眼下是习惯作祟,下意识想要研究一下做工。”

“做工如何?”

“无可挑剔。”杜悯往外走,问:“卢大人,令尊的陪葬品就这些?”

“我倒是想多准备,可我清楚杜大人铁面无私,不会放行。为了发丧顺利,我就准备了十担陪葬品,纸扎明器多准备了些,准备了十车。”卢镇将话里满是无奈。

“少准备点是好事,前宰相李义府的亲家公倒是陪葬品多,可遭了贼,听说盗墓贼把前室和耳室的陪葬品都给盗走了。”杜悯摇头。

卢镇将脸色难看。

杜悯瞥他一眼,他侧过身走出门,溜达到客厅里等着开席吃饭。

卢镇将走出去,他走出府门往远处看,雨又下大了,通往县城的路上看不到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