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安手指停住,未曾抬眸,静默良久,淡淡道:「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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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尔候在会议室外厅,与鱼贯而出的王子幕僚们擦肩而过,敏锐注意到那一双双眼睛里的敌意与猜忌。尤其是拉斐尔,目露凶光,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
黑眸沉静,毫不在意。缓步走进会议室,代表少爷与王子辞行。
外头,公爵府的金狮马车已候在院中。虽然现场全面封锁,但典法在前,公爵少爷要回家,王子也无法可挡。
路西安起身,走到窗边,望向那辆金光闪耀的马车,目光缱绻,彷佛要穿透马车看见里面的人。
他连辞别都不亲自来吗?
路西安垂眸,心头揪紧。他有种预感,此一别,要再相见,大概又是数年之後……或是……
王子撺紧拳头。
「也许是敌国,也许是北境的敌人,也可能是王城里的敌人。」王子回过身,目光落在凯尔身上,语气平淡:「也有可能是你,凯尔管家。」
凯尔不答,黑眸微垂,姿态恭谨,晨光映在脸上,晦暗不明。
「我会查清楚的,也许不是现在,但迟早会水落石出。」路西安轻轻落座,带着倦意。「转告公爵大人,今日一事,终会给大家一个说法。」
凯尔俯身行礼,却没告退,而是静静伫立。王子也没挥退他,一股暗沉而浮躁的氛围在空气中流动。
王子执起酒杯,看着琥珀液体,悠悠开口:「他们很害怕我,不是吗?」
嘴角勾起,带着一抹得意,一抹嘲讽:「当人们开始呼喊我的名子,他们就坐不住了。」
声音越来越轻,目光却越来越亮,愈加亢奋,愈加疯狂:「他们害怕我的声望,打坏了他们的计画。」
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颤动,将王子的脸折射的扭曲。白金的光不稳,像燃尽前的火。
凯尔静静注视,目光深邃无声,直到他开口:「殿下说的是,您的睿智与强悍,令人敬畏。」
王子眉峰一动,一时不知何意,静默不语。
「您的恩典,遍及全国。甚至连国外的报纸,都有您光辉璀璨的名字。」凯尔上前一步,语气沉稳。
「如果您有敌人,他们想要为这光辉蒙上阴影,而且闹得越大越好。」 凯尔微顿,身姿微弓,声音压低:「这比直接伤害您,更为致命。」
白金瞳眸瞪大,而後清明,渐渐变得通透,路西安仰起头,目光流转,少顷,说道:「你是对的,凯尔。」
路西安站起身来,在房里来回踱步,语调轻快:「是王后,或是后党……不管是谁……要的是离间我和公爵!让我得罪军系,失去信任!」
他越说越快,眼底越来越亮:「对!他要闹得越大越好!无论我跟米洛有没有受伤,都能操作。到时候,公爵也得表态……」
路西安越想越清楚,越想越明白,思绪明朗开来,胸口却彷佛重石压下,更加沉闷。
他颓然坐下,目光飘忽,而後黯淡。半晌,勾起嘴角,带着苦涩,哑声道:「和我在一起,反而害了他,是吗?」
他喃喃重复,像在逼自己承认。
他还以为,把他留在身边,能保护他们之间的关系,但事实是,他连保护他都做不到。
原来还有比反目成仇更糟的事,是他的保护,反而亲手害了最珍贵的人。
路西安扶额,浑身力气彷佛一瞬抽乾,他伸手抚上腰间的白金短剑,第一次觉得,权力的双刃有多麽嘲讽,多麽沉痛。
他总是需要更多,才能守护,但在守护的同时,他却也得付出更多代价。这种博弈和权衡永无止尽,像是地狱不灭的火,永无止尽的恶夜,永远没有安然停转的一天。
「也许我错了,他才是对的。」路西安深埋掌心,嗓音嘶哑的崩裂:「难怪他不愿意和我站在一起,他应该和贵族站在一起,白金之光再如何闪耀,都比不上他们来得坚实。」
初日东升,一缕光从窗外斜斜洒下,将王子笼罩,落在凯尔脚边。
凯尔的目光从阴影中抬起,深如幽潭,平静无波。忽然开口:「荣耀奥赛的,从来不是白金的光。贵族也从不坚实,他们的恐惧,并不亚於殿下您。」
路西安愣住,愕然抬头。
凯尔缓步上前,一步一步走进光晕中,节奏稳定的让人忘记了距离。他停在王子跟前,右手抚胸,缓缓俯身,单膝跪下,姿态优雅从容,宛如庄严神圣的加冕。
「您的智慧与气量,已经证明,您不仅是令尊的儿子。」晨曦映上他的脸,一半是光,一半是影。语气恭谨而谦卑: 「人民爱您,不是因为您的白金闪耀,是因为您从不忽视他们的感受。」
黑眸沉静,如月下湖面,倒映出路西安惊讶的脸。
「您将会是人民的王。」